第三章 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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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弦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看到了幼年的时候被奶娘拘着不许出院子的自己,那时候只能看到院子里四方的天。
那个院子被打理得很整洁,春日繁盛的桃花,夏日浓郁的树荫,秋日的黄叶满地和冬日的白雪皑皑都美得很。
只是再美的景色,从出生到四岁一连看这么些年,也乏味得如同白水。
但就连这乏味枯燥的日子,她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消失在记忆的深处。
母亲贴身的侍女,那位自幼将她养大的奶娘也去了以后,她便再也没有闲暇去看花开叶落,春华秋月。
一出生便没有母亲的庇佑,如今又没有贴心的侍女看顾,一个家主不在意的嫡长女的生活,连家族内仆役的孩子都比不上。
记忆中灰白的童年,苏弦唯一鲜明的感觉就是饥饿。
哪怕她后来因为天灵根一跃成为苏家无人不羡慕嫉妒的继承人,又在之后的百余年内闯下了偌大的名声,但是那种饥饿的感觉也挥之不去,时常在午夜梦回时伴随着一抹水蓝色的模糊人影纠缠着她。
苏家主宅之内,没有一张关于苏弦那位早逝的母亲、苏家主母的画像,只有她嬷嬷偷偷藏起来一幅画常常背着人给她看,告诉她那就是她的母亲,曾经也是惊艳了修真界的惊鸿仙子。
那幅画上却只有一个女子蒙着面纱的水蓝色侧影,但仅仅是那一抹侧影,却也能让人感受到那种让人为之战栗的美。
梦中的苏弦忍着如跗骨之蛆的饥饿感往前跑,想要追上那抹越来越远的影子,但是无论她如何跑,那抹影子都离她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化不开的浓雾之中。
“……母亲!”终于,苏弦忍不住喊了一声,但是那声音小得,谁都听不见。
“阿嫌,你个死丫头,居然敢背着阿娘偷跑去石场采石,你看等你醒了我不揍死你!”忽然,一个并不温和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尖锐的女人的声音传入苏弦的耳中。
苏弦微微动了动手指,眼睛翕开一条缝。
“这死崽再睡,再睡我真的要揍你了!”一个穿着单薄兽皮的瘦弱女子坐在铺着兽皮的地上,一边骂着一边举起巴掌作势要往苏弦的身上抽。
苏弦在模模糊糊中翕开眼睛,看清楚了那女子泛红的眼圈和颤抖的手,还有耳中那已经开始哽咽的声音。
女子一回头,就看到苏弦睁开了眼睛,怔了片刻终于粗鲁的擦了一把自己的眼睛,然后恶狠狠地看着苏弦,粗声粗气问道:“你这死崽子……饿了不?”
苏弦愣了片刻,这个女人虽然看上去凶恶,但是眼底深深的焦虑担忧却不是假的。
停了片刻,她点点头,张开嘴刚要说话,又被女人堵了回去:“好了,先别说话了,我给你舀点儿粥来。”
说着转身,一边偷偷地擦着眼角一边飞快的往外走。
苏弦顿了顿,收回了目光,看来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至少是被人真心关怀着的,这种感觉于她而言……非常陌生,但并不反感。

然而当苏弦看清了自己身处的环境之后,原本轻蹙的眉宇皱得更紧了。
这是一个相当简陋的山洞,山洞门口挂着一卷破旧的兽皮帘子。山洞的面积不大,一个角落里堆着几张黑黢黢的兽皮,而她身下铺的也是又干又硬的兽皮,但是这张兽皮相对于其他的兽皮而言已经算是好的了。
忽然,苏弦感觉到自己的衣服里似乎有什么动了一下。她低头,就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她胸前的兽皮里钻出来,湿漉漉的眼睛都没有怎么睁开,无精打采的样子看上去可怜极了。
苏弦盯着那个小家伙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指戳了戳它的鼻子,小狗睁开眼睛,浅金色的瞳孔黯然无光。
小东西茫然的用鼻子顶了顶苏弦的手指,呜呜的小声叫了两声,声音也几乎微不可闻,随后便舔了舔自己的鼻尖,又团身把自己蜷成一个小号的毛团子缩进苏弦的兽皮衣里。
苏弦看得有趣,她的童年乏善可陈,除了那位嬷嬷,便再无陪伴之人。而后来踏入修炼之道,更是大道孤寂,一人孑行。
这种毛茸茸软绵绵的触感于她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一种感觉,能养个宠物似乎也不错,当然前提是不能让它在这时候饿死了。
苏弦打量着那个小灰团子,片刻后缓缓勾起唇角。陷入自己的打算中的苏弦刻意忽略了自己在昏迷之前听到的那个少年所说的话,丈夫什么的,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能坐起来吗?”那个出去的女人很快又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造型奇怪的野兽的头骨,里面装着冒热气的汤水。
苏弦点点头,用双手支撑着自己瘦弱的身体缓缓的坐起来,靠在后面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接过了那只白森森的骨头碗。
尽管在醒来以后做了足够多的心理准备,但是当苏弦在看到碗里的东西时,依旧有几分……不知所措。
骨碗里装着大半碗浑浊的汤水,水面上漂浮着两只约莫大拇指粗细的黑黢黢的肉干,碗底沉淀着一小撮黄色的粟米。
尽管这样的食物,在这个一贫如洗的“家”里想必也是难得的珍贵食物了。也许,大概,可能不好看但是味道不错呢?
苏弦看着站在旁边那个瘦弱的女人正担心的盯着自己,觉得手里的东西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了,便凑近唇边喝了一口。
事实证明,外表难看味道不错只是苏弦自己的幻想。
汤水里混杂着浓厚的腥味和苦涩的异味,却又带着几丝诡异的甜咸味。苏弦花费了不少力气才让自己没有一喝进嘴里就吐出来,只是低着头紧紧地抿着嘴角。
女人看她能自己进食倒是松了口气,随即又严厉叮嘱道:“全部吃完,要是再生病我就把你扔出去了。”
苏弦点头,女人这才又从地上捡了两张又干又硬的皮子出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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