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顾瑜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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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瑜轩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左肩上不断涌出黑血,陆锦阳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左肩上传来的痛意毫无感觉。
脑中嗡嗡作响。
“瑜轩哥哥,你只知道有账本的存在,却不知从我拿到它的那刻起就毁了它,所以你找不到。当年的阿锦是那样的爱着瑜轩,又岂会允许有东西伤了你……”
在朝堂之中这么多年,顾瑜轩少不了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账本是他唯一的把柄,他四处寻找,最后得到的消息是落入了何家之手,辗转到了陆锦阳手中,可是却断了消息。
令他夜不能寐的账本……早就被毁了?
陆锦阳的话似道道利剑肆意的穿梭在他的胸口,压抑的他说不出话来。
顾瑜轩怔怔的看着陆锦阳好久,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想要看看青儿的容貌,顾瑜轩双手颤抖的将陆锦阳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扶着顾箐青的脸庞对着自己的眼睛。
似曾相识的模样,一样的眉眼,是同他有八分像。
“呵呵。”
“呵呵……呵呵。”顾瑜轩突然大笑出声,他这一生,从一无所有的落魄秀才,到今日成为大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手握大明过半的兵权。
他自认为自己这一辈子机关算尽,无人能比。
可是竟然连自己的孩子都分不清楚。
顾箐青那八分和自己想象的容貌,就已经说明了所有的问题。
“呵呵。”顾瑜轩眼角泪水不停的留了下来,疯了一般的将顾箐青抱在怀中,“青儿,青儿!”
“青儿,……”顾瑜轩紧紧的抱着顾箐青嗷嗷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他从前听信陆婉儿的谗言,连看都不愿意看他的亲生女儿一眼。
为什么!总要失去后才知道后悔。
左臂肩膀时不时的传来痛意,再痛都没有顾瑜轩的心里痛,更比不上陆锦阳的十分之一,锦阳该有多伤心失望,抱着他女儿的尸首坐在地上最后选择自尽。
“陆锦阳,陆锦阳……”顾瑜轩在官场纵横了这么多年,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袭来,心里莫名的不安,恍若失去了珍宝。
“陆锦阳,我不准你死,你听到了没有!”顾瑜轩红着眼睛,额头的青筋暴起,“要是你敢死,我要你外祖何家鸡犬不宁,血脉不留!”
“你听到了没有!”
啪!
“顾瑜轩!你到底要干什么!”门外阿萝突然闯入猛地将顾瑜轩推开,“锦阳,锦阳你怎么了?”
阿萝试探着将手放到陆锦阳的鼻下,陆锦阳容态安详,已经……已经没了气息。
“小姐,小姐!”元东伏在陆锦阳的身上不住的哭喊,“小姐,你不能就这么丢下奴婢走了啊!”
“小姐,您最喜欢的海棠花都开了,您还没来得及看!”
“顾瑜轩你不是人!”元东素来性子温懦,可是这一次却是鼓足勇气、指责顾瑜轩,“小姐把这辈子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你!可是你不是人!你连你自己的女儿都不认,是你把小姐逼死的!你还我小姐。”
元东不要命一般的上前对顾瑜轩拳打脚踢,青儿死了,小姐也去了,这个世界上她活不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元东现在只想给陆锦阳报仇!
“你不配我们小姐的爱!”
阿萝心疼的闭上双眼,身子不住的颤抖,将元东死死的拉住。
元冬发觉事情不对,在把顾瑜轩叫到偏院之后就匆忙去找阿萝来帮忙,可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没能留住陆锦阳。
阿萝将怀中紧抱着的紫木匣子塞在了顾瑜轩的手中,“这就是你心心念念想找的东西,给你!”
阿萝是这世上唯一让顾瑜轩礼遇的人了,在替英宗去江南办事的时候,顾瑜轩曾经遭受徐启贞的埋伏,阿萝救了他。
顾瑜轩给了阿萝一个身份,留在顾家安养,陆锦阳被贬在偏院的这些年,一直都是阿萝来照拂。
“我一直以为你会看清楚你的心的,那时候也就是阿锦苦尽甘来的时候,可是你居然狠心至此,生生的把她逼上绝路,我后悔当初为什么救了你!”阿萝咬牙,忍住眼中的泪水,将陆锦阳从地上扶了起来。
双手不住的在陆锦阳的脸上抚摸,“你也是傻的,为什么不再等等!”
“就为了这么一个男人,连自己的性命都搭上了!”
顾瑜轩双手有些颤抖,那是陆锦阳的紫木匣子,他曾经在梦中都想要得到的东西,如今就这么摆在眼前,不知道为什么顾瑜轩却没有勇气去打开。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陆婉儿同竹青紧跟其后,顾瑜轩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前将她扔下,总是要来看看,陆锦阳这个贱人又是在用什么办法来勾引顾瑜轩!
“老爷,你的胳膊受伤了,在流血。”陆婉儿大惊,慌乱的从怀中掏出丝帕想要捂住顾瑜轩那不断流出的鲜血。
“竹青,快请大夫。”
顾瑜轩顾不得自己的伤,猛然抬头,漆黑的眸子中带着戾气,死死的攥住陆婉儿那忙活的手腕,“青儿是谁的孩子,是谁的?”
“老爷你弄疼妾身了。”陆婉儿有些不悦。
“青儿是谁的孩子?”顾瑜轩犹如一头发狂的狮子,固执的很,“说!”
陆婉儿脸色一白,狡辩着说道,“老爷你说什么呢?”
顾瑜轩的手指不断用力,在陆婉儿的手腕上留下了青紫,“你一直都知道的,你是故意骗我的!”
“老爷,您先放开我好吗?”陆婉儿柔声说道,可惜顾瑜轩并不买账,眼神中更是多了几分杀意。
陆婉儿突然不挣扎了,看着顾瑜轩那痛心疾首的样子张扬的笑着,“顾瑜轩,人都不在了你还在这装模作样给谁看。”
顾瑜轩的眸子阴沉的厉害,果然。
陆婉儿似乎并不解气,“顾瑜轩,你不要忘了,将她贬为贱妾,是你的主意,我苛责她们母女也是你默许的,陆锦阳的命更是你亲手结束的,现在却全推脱在我的身上,堂堂男子汉竟然是这般的懦夫。对了忘记告诉你,青儿摔下台阶的时候,你正在骑我的身上醉生梦死。”
顾瑜轩脸色铁青,似乎要喷出火来!
陆婉儿突然变了脸色,软硬兼施,想要将顾瑜轩从地上拉起,“老爷,咱们别想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还是赶紧找人把她们草草葬了吧,今日是咱们大喜之日,先去拜堂吧,宾客们都在等着呢!”
拜堂?
顾瑜轩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是你害死了锦阳!”
顾瑜轩的手腕用力的捏着陆婉儿的脖子,陆婉儿成日呆在府中养尊处优,又哪能挣脱开顾瑜轩的禁锢!
“顾……顾瑜轩,你疯了,疯子……放开……放开我!”挣扎中,陆婉儿狠狠的咬上了顾瑜轩的胳膊。
紫木匣子被打落。
里面纷纷扬扬的宣纸落下,让顾瑜轩的心没由来的一紧。
陆婉儿趁机慌忙的跑了出去。
宣纸上写的,不是别的,而是顾瑜轩。
从刚开始的歪歪扭扭,到最后的娟细工整,莫名的戳中了顾瑜轩受伤的心口。
陆锦阳自幼贪玩。字写的很丑,更不要说安静的坐下来练字。
“瑜轩哥哥,你只是在同我玩笑呢,你会来接我的对不对。”
“青儿今日会开口说话了,叫的是爹爹,青儿和她爹爹长得好像……”
“希望青儿能平安长大。”
“外祖母……”上面隐隐有些泪痕,陆锦阳在写的时候一定是在流泪。
自己毫无章法,倒像是陆锦阳的唠叨,可是顾瑜轩却已经匍匐在地上,哭的不成样子。
一直,他明明是在乎她的啊,却为何对她那般的残忍,生生的断了她活着的念想。
“锦阳。”胸口愈发的憋闷,似有一团怒火却释放不出。

顾瑜轩似疯了般的看着陆锦阳和青儿,不许任何人靠近,也不许大夫来诊治。
第三日,朱祁镇亲自上门,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守在门外的下人似乎听到两人争吵声和朱祁钰的怒气。
陆锦阳依旧是顾瑜轩的妻,他吩咐人选了块墓地,风水极好,山清水秀,最重要的是旁边开满了海棠花。
陆锦阳和青儿母女同棺,旁边还留了个位置,那是他给自己百年后所留。
顾瑜轩仿佛比从前更加冷血了。
大夫说,他胳膊本就中了毒,又耽搁了最好的救治时间,恐怕再难复原,他摆摆手,表示无妨。
他已经不在乎了。
阿萝将海棠簪子派人修好,顾瑜轩看了之后沉默了许久,当时的陆婉儿被顾瑜轩吓到,匆忙逃走之间率下台阶,腹中已经三个月的孩子再难保住。
顾瑜轩不知是在忙些什么。
旁人都以为,顾大人这是承受不住爱妻命丧,想要努力的做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
奉天殿。
朱祁镇铁青着脸的看着堂下跪着的顾瑜轩,“放肆,顾瑜轩,不要以为朕依靠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可知道你这样的后果是什么。”
“知道。”顾瑜轩面无表情,“可是何家是清白的,相信皇上一定会明察,还请皇上还何家一个公道。”
朱祁镇险些被顾瑜轩气的旧疾发作。
“当年何家的事情你也了解。
顾瑜轩面如死灰,“臣自然会给皇上一个交代,可是何家无罪,求皇上还何家清白。”
“你……”朱祁镇暴怒,将手边的茶碗摔在顾瑜轩的面前。
“还请皇上恩准,微臣不胜感激。”顾瑜轩执意,重重的向英宗叩首认罪,仅好的右手按在茶碗碎片上,鲜血淋漓。
空气似凝结到了极点。
良久,朱祁镇终究叹了口气,顾瑜轩到底扶持他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他只是觉得可惜。
情一字,终究是造就了多少痴男怨女。
“罢了罢了,随你去吧。”于修已死,何家当年只不过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么多年过去,即便还了清白也无可厚非。
“谢主隆恩。”
临走时,英宗微微叹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顾瑜轩眸子暗淡,喃喃自语,“何必当初。”抬头望了望天,阳光明媚的有些刺眼,顾瑜轩的眼角有些湿润。
“何必当初……”
……
嘈杂的酒楼一处,陆锦盛衣衫不整,面容邋遢,终日抱着个酒瓶浑浑噩噩不知终日。
“来…来人,小二,再来一壶…”朦胧之间,陆锦盛将手中的空酒壶甩开。
顾瑜轩脸色铁青的步步逼近,“陆锦盛。”
陆锦盛慵懒的瞥了顾瑜轩一眼,“怎么,你也来喝酒?”
顾瑜轩脸色一青,“跟我回家。”
“回家?”陆锦盛不停的摇着头,“家?我早就没家了,回不去了!”
“你有。”顾瑜轩说的固执,“回去读书,将来考取功名。”
“呵呵,功名?”顾瑜轩的话似乎让陆锦盛醒了几分酒意。
好笑又悲悯的看着顾瑜轩,“事到如今,我考了功名给谁?给你?还是给我?”
“还是给我那死去的姐姐!!!”
陆锦盛突然红了眼睛,死死的攥紧顾瑜轩的领口,砰的一拳打在顾瑜轩的脸上,看的后面跟随的锦衣卫都背后一寒,全天下敢这么打顾瑜轩的只有两人。
一个朱祁镇,一个陆锦盛,顾大人的小舅子。
顾瑜轩嘴角渗出血来,依旧浑然不在意,将烂醉如泥的陆锦盛兴地上拎了起来,“回家!”
“顾瑜轩,你这个样子是做给谁看!我姐姐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陆锦盛仿佛一头发怒的狮子,对着顾瑜轩咆哮。
“她活着的时候你对她百般为难,现在这样想证明什么!”
顾瑜轩眸光暗淡,“她没死!”
“只要你觉得她就一直活着,活在这里……。”顾瑜轩用他那废了的胳膊咬牙移动到心脏的位置,“她一直活在这里。”
陆锦盛一怔,所以不顾形象的嗷嚎大哭,“她活着,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我多希望她活着的时候还能看看我,还能对我笑笑,叫我弟弟,姐姐这一辈子最爱的就是你了,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
“可是你对不起她……你对不起她。”
陆锦盛几近哽咽,泪水模糊。
顾瑜轩努力的高高抬头,不许眼中的湿润落出,“她是在乎你的,你能考取功名也是她的愿望。”
顾瑜轩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张纸。
“希望锦盛能迷途知返,考取功名,其实他一点都不多余,这么多年……只是我不肯低头罢了……”
是陆锦阳的字,她的诸多梦想中,有陆锦盛。
陆锦盛颤抖着双手从顾瑜轩的手中接过,紧紧的抱着怀中。
“姐姐……姐姐。”
应天中又多了一个疯狂的人。
陆锦盛不再终日流连赌坊酒馆,而是将自己关在家中半步不出。
三年,三年的时间过得很快。
快到,让人们恍若隔世,那曾经的酒鬼赌鬼也成了探花郎。
顾瑜轩替陆锦盛寻了亲事,当朝首辅商洛的孙女,商碧烟。
许家贪污腐败,被顾瑜轩轻易寻了证据上交,满门抄斩。
孩子没了之后,陆婉儿疯癫,终日傻傻的坐在院子廊下,将海棠花弄下一塌糊涂。
“我不喜欢它们不喜欢她们。”
阿萝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无奈的摇摇头。
那日天下着大雾,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清眼前的视线,顾瑜轩已经好久不曾打理自己,脸上长满了胡渣,苍老不已手中拎着酒坛。
这三年的时间,顾瑜轩行踪不定,唯有每年的今日都会来此,这是陆锦阳的忌日。
顾瑜轩痴痴的望着那堆黄土,双手爱怜的一遍遍抚摸着墓碑,“阿锦,我来看你了。”
“你一定是在怪我,我怪我怎么不陪在你的身边,这次物品来了,不会再走了。”
顾瑜轩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从何家到陆锦盛,事无巨细,好像陆锦阳真的活着,嘴角上扬,双眼眯成一弯月牙,笑呵呵的听着。
猛的一口烈酒下肚,顾瑜轩只觉得畅快,又觉得不够,索性拿起了酒坛直接一饮而尽,渐渐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记忆不自觉的回到了初见陆锦阳的那日。
上元节灯会。
陆锦阳身着一身湘红色石榴绣花长裙,美的如同海棠一般娇艳,那时候他就在想,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姑娘。
刚要走开,只听到旁边的嚒嚒好言劝到,“二小姐,不然咱们换一盏试一试好不好,奴才们愚钝,这……着实猜不出来啊。”
女子倔强的说着,“不行,不行,我就想要那个。”
陆锦阳就在那灯笼暖光的照耀下不满的扁着嘴巴。
或许戳中了顾瑜轩心中的某一柔软,他悄悄猜了字谜谜底,让人把那盏花灯送给他。
原本以为两人只是匆匆过客,不想,那日看见陆锦阳抱着手钏躲在台阶上哭的时候,顾瑜轩就注定走不开了。
他自以为在朝堂之中步步为营,可惜却输的一塌糊涂。
他现在什么都有了,可是陆锦阳已经不在了。
顾瑜轩自嘲的笑着,笑到泪水模糊,这世上的因果循环,从来都报应不爽。
朦胧中他好像见到了陆锦阳,“瑜轩哥哥,你别喝这么多酒。会伤身体的……”
顾瑜轩笑了,缓缓的闭上了眼。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思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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