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道昭昭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玉琴的尸体被收敛了,因未婚先孕,周家以此蒙羞。虽未有外人知晓,但自小在三纲五常教养下生活的周氏夫妇仍深以为耻,遂草草下葬,不再多言。
一袭淡雅华青绸,棺木前看了这个因己而故的小表妹最后一眼,带着不知何來的沉重,雪瑶回到别院。
“你说,世上真的会有一生一世,情比金坚吗?”望着菱花镜里愈发白皙俏艳的容颜,雪瑶问了谢秋颜这样一句。
“奴婢只道门当户对,色衰爱弛。不然,当年四小姐也不会被人弃于废宫,受尽**而不顾。”谢秋颜平淡陈述。
“本宫一直也是这样想的。可玉琴死的时候,她的爱,她的悲,还有她的愤,本宫真切感觉到了。”回过头,她露出一丝疲惫。
“玉琴小姐本就是自己做错了,又想不开,怨不得别人。公主还是别再多想了。总要向前看的。”
“呵,是啊,”雪瑶从发髻上摘下一支多余的簪子,随手扔在桌上,叮当一响,留下寂寥的余音。“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想还有什么用。”
次日,清明时节,艳阳初升,沒有细雨霏霏,沒有杏花醇酿。南楚上下,自帝王将相至贩夫走卒,却系有一个共同的神圣使命,,祭祖。
淡施眉彩,素白衣衫上几朵浅金点缀,云髻上简单清雅的两样银饰。祭祀之礼,自诩皇门嫡女的雪瑶,可谓做足了功夫。
來到皇城正中的文宣门,车马相接,长似游龙。两旁的侍卫,仪容严整,汉家传统的皇室依仗,华盛空前,不同凡响。
许多早來的嫔妃已经在等候了,有些花枝招展,以待博取帝心;也有些清净如素,恐是欲擒故纵。
移步走向一袭沉端墨蓝的周芸儿,“贵妃怎么一人站在这里,若兮姐姐呢?”说着,雪瑶装模作样地张望一番。
“兮儿身子不适,皇陵阴气重,恐病上加病,蒙陛下体恤,兮儿便不去了。”周芸儿还是端庄慈蔼,不急不躁。
“看來,父皇还真是疼爱姐姐呢。本宫望尘莫及。”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腔调,雪瑶这样说着。
其实,她早就打探清楚了,韩若兮病入膏肓,根本不能行动,不要说祭祖,恐怕连宫门都出不來。而眼前这这位惠贵妃,只怕也是万般无奈才求禀皇上,免了去皇陵的事宜。
不远处,众多侍卫随行,一身皇袍皇冠穿戴整齐,仍掩不住臃肿富态,韩平治向这边走來。看到雪瑶,他露出宽厚的笑容,“瑶儿,和贵妃聊得可好?”
“父皇,”直接跑过去拽住他的袖子代替了繁复的宫中礼节,雪瑶几分玩笑道,“儿臣和姨母聊得可投机了,总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也许这样的无礼可能会引來皇帝的不悦,不过这个时候,她要赌一把。输了,大不了从长计议;若是赢了,下一步的成功,指日可待。
“好啊,好。”韩平治慈眉一展,放下心來,“这么多年沒见,朕还担心你们相处不來。既是这样,你们就多叙谈叙谈。”
“怎么会啊,儿臣与姨母可是一见如故。儿臣正思量着,若兮姐姐沒來,儿臣又顶着宁和公主的名位,倒不如和姨母同撵,这样也少來得猜疑。”悄声细语,眸光狡黠,表面状似灵巧女儿。
原來,雪瑶和若兮虽然都已归來,宫里近身伺候的人也都同按公主礼遇。不过南楚几乎尽人皆知,唯一的后嗣宁和公主四年前嫁了北翎的镇北王,这样一來,也便不好再公开雪瑶的身份。所以只好是一个公主名位,两位如花帝姬。
“瑶儿想得周到,臣妾也正有此意。”一旁的周芸儿连声附和。
“那就这样吧。”冷眼扫过周芸儿,韩平治又慈蔼看向雪瑶。说罢,走向最前方的龙辇。
“贵妃请。”
“公主也要坐好。”
两人含笑相让一回,在各自宫女的服侍下,登车上辇。
这是三匹马齐头并进的宫辇,一色光洁如雪的高头大马身负缰绳,被束缚在加高的车前横木上,一个驾车官跪坐在横木正中,一人驭三驹。随着压低的“驾,驾,,”的声音,车轮缓缓前行,碾过银灰砖木,踏上青青古道,隆隆作响。
华丽阔大的车厢内,周芸儿看向窗外远方,雪瑶则沉默不语,静静聆听着车轮的响动。安寂了好一会儿,雪瑶幽幽开口,“惠贵妃其实是不想我回來的吧,不然当年,又何苦害得我母亲被遗弃他乡呢。”不大不小的声音,仅限车内两人可闻。

“公主既然已经回來,还是不要思虑过甚的好。不然,图惹麻烦,不是谁都担得起的。”周芸儿淡淡言來。
“是吗?”挑着不屑的笑容,魅如飘魂的音质,“只是,当年的罪孽,可不是不想就能忘的。姐妹相残,贵妃每晚睡得安心吗?”
一阵凉风过帘,周芸儿不禁一凛,强自镇定,随即沉稳道,“你不要危言耸听。本宫问心无愧。”
“哦?呵,周芸儿,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告诉你,我回來,就是为了夺回我的一切,同时也拿走你的一切。你的地位,你的贤名,你的宠爱,”阴笑中,却是坦然,“对了,还有你的女儿。我都会一一夺走。”
低迷的声音盘旋于耳畔,本是历尽千帆的周芸儿,突然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深吸一口气,周芸儿猛然慷慨陈词起來,“你母亲不是我害死的。当年,如果皇上对她真心怜爱,她根本就不会被幽禁在自己寝宫;如果皇上在逃离杭州的时候,能有一分一毫在惜她,她也不会惨遭北翎蛮人的毒手。所以,唐雪瑶,你要是报仇,找本宫,选错了对象吧!”
“你胡说,你胡说!”雪瑶难以自控地抓紧了周芸儿的肩,“父皇是爱过母亲的,一定是。”
“爱过,是啊,”似是感慨,更似是讥讽,“皇上爱过的女人多了。”
怎么会这样!
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即使已经猜到了父亲之薄幸。可是,真正与韩平治相认那一幕浮现于眼前,一瞬间,她还是情愿相信,父皇有情,母妃无缘。一切都是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所为,解决了这个毒妇,一切便可了然。
但如今,心,一分分冷下來,皇门薄幸,自古如此。女人,不过是锦绣貂绸上的花,聚散随风。
“周婉儿本就以色侍人,妄图迷惑帝心,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种下的。”见雪瑶一时怔住,周芸儿故作关心状,“雪瑶啊,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我劝你呢,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北翎那位王爷,恐怕也不是什么善类。如果不想和你母亲一样,最好还是找个村子躲起來。以你的姿容,随便找个乡野村夫,迷惑一辈子,应该沒问題的。”
不愠不火的言语,端庄和善的笑容,正如一把利刃,不留痕迹,却刺痛了那颗玻璃心。
周芸儿虽然可恨,但她所言,无疑是有道理的。
慕容谦风流浪荡,而自己所能依仗的,无非只是那几分美貌,不必等到色衰爱弛,恐怕他已喜新厌旧。
比起母亲,自己的下场,能好看多少。
思绪渺远,不见來途。迷离沉梦,一惘而羁。
“公主,再有两三里地就要到皇陵了。”车帘外,谢秋颜的声音唤醒了痛苦的冥思。
“本宫知道了。”冷淡说了一句,雪瑶计上心來。
突然,马车猛烈颠簸起來,车里的人左右无依,也随着动荡不定。雪瑶挣扎着掀开车帘看去,只见前方那三匹白马,有两匹已发疯了一般,四下乱闯,赶车的人努力想稳定下來,却自顾不暇,徒劳无功。
这,当然是她的杰作。
一抹阴笑隐沒在嘴角,雪瑶随即转向周芸儿,拽住她的锦袖,两人拉扯出了车厢。“贵妃娘娘,雪瑶自知身为下贱,从今必会在您的面前永远消失,求娘娘饶了雪瑶吧。”雪瑶高声说着。未等周芸儿反应过來,退到横木边缘的雪瑶突然放开她的衣袖,就势向后一倾,整个身子翻滚着摔向地面。
宫车疾驰,飘摇的身子,自若浮萍吹絮,斜撞上一旁的林木。玉臂护着面颊,背后顿感砸痛。一帘春花萎地,雪瑶直摔在树下两块圆滑的石头上。“啊,,”她叫着,并非故意伪装,而是小腹处,撕心裂肺的疼痛,真切实感。
白衣下,绽成一地红花,殷殷暗悼,相映当头日华。
周围的侍卫赶上前去制住癫狂的车马,几个宫女从四周围上來,见到雪瑶的痛苦**,无一人敢上前去。
疼痛折磨着意识,撕裂与抽离遍布全身,几欲麻木。雪瑶挣扎着想要起身,侧头看见地上蔓延的鲜血,不禁一惊,更添痛苦之色。
“公主,,”谢秋颜犹豫着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尝试扶起雪瑶。无奈,雪瑶下身丝毫使不上力,倚在谢秋颜怀里,图自挣扎。
“陛下來了,,”周围的宫女悄声说着,站在原地,跪下迎接。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