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针锋相对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四楼的水烧和牛日料店生意异常火爆, 还好谢正初提前在网上订了包厢, 否则他们也只能和不少饕客一起等在门外了。
日料点的装潢非常雅致,刻意在室内打光做出了竹影横斜,小桥流水的日式风格, 伴着中岛美嘉的低声哼唱,身穿和服的服务员迈着小碎步领着两人往二楼走去。
“让我看看,点评上说这家的招牌菜是浦烧鳗鱼和黑松露章红鱼,”童凝低头看着手机, “你喜欢吃海鲜吗?喜欢的话我们可以点一个刺身。”
“小心!”
谢正初拉着童凝的胳膊避开了旋转楼梯转角的假山, “我都可以, 主要看你喜欢吃什么。”
埋头看着手机的童凝一头撞进了谢正初的怀里, 少年身材削瘦紧实,泛着淡淡的雪杉冷香, 童凝揉了揉鼻子, 不好意思的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还好你拉住我了。” 童凝心有余悸的看了看那怪石嶙峋的假山, “要是撞上去, 我说不定就要一头栽到楼下去了。”
昏黄的灯光下, 她的眼睛水润润地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谢正初一时语塞, 侧头避开了童凝的目光。
“到了。”
二楼的包厢是半开放式的和式设计, 掀起半掩的竹帘,就能看到玻璃窗外的茂悦广场。
童凝和谢正初相对而坐, 两人看着菜单都等着对方先点菜, 推让了半天, 最后扑哧一声对视着笑了起来。
“好吧,我来点。我想吃鹅肝寿司,这个雪花牛小排也不错。”
童凝苦恼的托腮在菜单上画着勾,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划去了牛小排,点了一个三文鱼。
“你不是喜欢吃牛小排吗?” 谢正初端着茶壶给童凝倒茶,“怎么又不点了。”
童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玄米茶,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你最近上火了吧,眼睛都有红血丝了。这个时候不能吃烤牛肉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拿眼看谢正初的表情,“其实三文鱼也好吃的,是吧。”
童凝软软的补充了一句,莹润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在杯沿上摩挲着,仿佛这样就能掩饰自己心底的不平静。
“是……是吗?”
谢正初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只觉得她震颤的羽睫仿佛眨在自己心底。他素来是个要强的人,总是想尽力把每一件事都做到完美。然而所有的完美,除了远超常人的智商,背后永远少不了废寝忘食的努力。
外公身体不好,一直在瑞士疗养。平时家里虽然也有照料他生活起居的阿姨,但凡事还是他自己拿主意。就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他也是自己默默吃药挺过去。
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会心细如发的察觉他身体的不适。
谢正初只觉得心头麻酥/酥的,仿佛有一种奇异的温情在他心底缠绕攀附。他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那就这样吧,我叫服务员来拿菜单。”
童凝轻轻的点了点头,小小的包厢很快陷入了安静。只有温柔的背景音乐在房间里淡淡的流淌。
很快就有服务员拉开了推拉门,童凝舔/了舔唇,叫住了躬腰准备退出房间的服务员。
“你好,请问现在这首背景音乐是什么歌啊?”
似乎是早就习惯顾客这样的提问,身穿和服的少女温婉得笑了笑,“是《今晩はお月さん 》,就是 《今晚月色很美》。”
童凝拂了拂耳边的碎发,笑着向服务员点头道谢。
随着合上的推拉门,童凝眨了眨眼睛,“这首歌很好听,没想到名字也这么美。”
谢正初点了点头,“应该是夏目漱石说的那个今晚月色很美。”
不知为何,童凝莫名有些不敢只是谢正初的眼睛,她低头整理了一下书包,又东张西望的四处打量包厢的摆设。
“诶,这里有拍立得诶。” 童凝起身向身后的书架走去,“包厢顾客都可以免费拍三张照片。”
“你要拍吗?”
谢正初眸色渐深,他看着回眸浅笑的少女,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我们拍一张合照吧。”
等到端着托盘的服务员上菜时,谢正初和童凝默契又别扭的拍了几张合照。
大概以为他们是出来约会的小情侣,服务员笑眯眯的示意谢正初搂住童凝,闪光灯亮起的时候,谢正初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跳会跳的这么快。
“放在灯光下直射几分钟就会自然显像哦。”
童凝和谢正初同时伸手去接服务员递来的照片,指尖相触之际,仿佛有电流穿过,两人下意识的蜷起了手指,照片便轻飘飘的掉在了地上。
“吃饭吧。”
谢正初蹲下/身子捡起了照片,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肴,两人沉默着吃完了晚饭。
吃完饭,已经快7点了,和日料店昏暗的灯光不同,茂悦广场的灯光亮如白昼,童凝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我一会打车回家,你呢?”
站在她身旁的谢正初没有说话,他薄唇紧抿,皱着眉看向广场对面的男装店,微眯的眼中满是渗人的寒光。
远处相携而行的,正是谢崎和宋如梅。
谢正初想,这两个人就算是化成灰,他也不会忘记。他紧握着拳头看着谢崎低头轻吻宋如梅的额头,而挺着大肚子的宋如梅小鸟依人的倚在谢崎的怀里,嘟着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两人拉拉扯扯的进了男装店,举止亲密的仿佛一对恩爱夫妻。想到这,谢正初的眼中闪过一丝讥嘲,夫妻?分明就是一对欺世盗名的奸夫淫/妇。明明是他们做了恶,付出代价的却是他现在还人事不知的妈妈。
“谢正初?你在看什么?”
童凝伸手扯了扯谢正初的衣袖,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却只能看见汹涌的人潮。
满腔怨愤的谢正初狠狠的甩开了童凝的手,看着童凝圆睁的大眼睛,他闭了闭眼,勉强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没事,我们走吧。”
他漆黑的眼睛仿佛藏着碎冰,看向童凝的眼神虚无又冷漠。
方才的温柔似水仿佛只是童凝一个人的错觉,看着面带寒意的谢正初,童凝咬了咬唇,他总是这样,忽冷又忽热,每当给她希望时,又用冷漠提醒童凝,那些温柔或许只是她的错觉。
出于少女的矜持,童凝没有再追问,她一个人上了出租车,看着车窗外神情冷淡的谢正初,童凝动了动唇,放在玻璃上的手指慢慢的滑落了下来。
还是不够喜欢吧,所以才会忽远又忽近,冷暖不定的让她忐忑难安。
刚打开门,客厅里就传来一阵阵哀戚的哭声。
“我可怜的小源啊,你咋就得了这么个病呢?老天爷,你真是不长眼啊!”
童凝换了鞋,小心翼翼的问道,“奶奶,我爸咋了?”
童老太太扯这桌上的抽纸擦了擦鼻子,“小凝,你是读书人,你来帮奶奶看看你爸的病历本,医生说得了个什么什么癌。”
“你说你爸还不到四十,这要有个三长两短,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童凝拿起桌上的病历,原来童国源得了睾/丸癌,就诊的太晚,已经淋巴转移到了肝,肺。基本上是等于无药可救了。
“奶奶,医生是咋说的?”
“医生就说要马上进行手术,还要做那啥化疗。”
童凝抿了抿唇,“那……医生有没有说我爸为啥会得这个病啊?”
童老太太迷茫的抬起了头,“为啥?这我们没问,医生也没说。”
童凝抽了张纸递给童老太太,谆谆善诱道:“这个治病肯定要看病因吧,奶奶,你下次去医院记得问问医生啊。”
“诶对了,我妈呢?”
童凝不提,只顾着伤心的童老太太也忘了问,她环顾了一周,松弛的眼中顿时射/出两道恶狠狠的寒光。
“她男人都病成这个样子啦,她倒好,挺着个大肚子到外头瞎逛!”
童老太太话音刚落,宋如梅就笑呵呵的进了门,跟在她身后的童冰提着几个纸袋子,脸上也满是笑容。
看到凶神恶煞的童老太太,童冰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脖子,倒是宋如梅神态自如的换了鞋,“妈,我下午去给孩子做早教去了,您是不知道,现在要培养一个孩子,那就得从肚子里就开始胎教。”
“这个呀,就叫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
提到宋如梅肚子里的孩子,童老太太再多的气也消了。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唉,这孩子也可怜,还没出生,他爸就得了这么个病。”
“你可得把你肚子里的孩子看好,这个啊,可就是我们老童家最后的根了。”
童凝扫了一眼神色躲闪的童冰,一脸哀叹的把病历本递给了宋如梅,“爸得了癌症晚期,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相比大受打击的童冰,宋如梅的眼中很快闪过几丝喜色,似乎是注意到了童凝的目光,她下意识的捂住了上/翘的嘴,蹙着眉默默哭了起来。
童凝看戏一般看着宋如梅精湛的变脸技巧,伸手拍了拍她瑟缩的肩膀,“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说不定就会出现奇迹。”
“再说了,国内治不好,我们可以送去国外治。怎么也不能放弃希望啊。”
童老太太点了点头,“对!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你爸把这个病治好。”
提到钱,宋如梅的眉间顿时多了几分阴霾。童国源这个病,那就是一个无底洞。她可不愿意把到手的钱,再浪费在一个废人身上。
谢家
谢正初拿着手机站在窗边,看着月色下清幽的庭院淡淡的回着电话:“对,是我要找私家侦探。”
“重点关注谢崎,对,我已经把他的照片发给你们了。”
“嗯,除了他出狱以后的生活经历,还有他最近的日常交往情况。”
“还有一个女/人你们也帮我找几个人跟一下,嗯,叫宋如梅。”
听着电话那头的报价,谢正初眯了眯眼睛,“价格好商量,关键是资料一定要完整。”
“好,再见。”
他随手挂断了电话,看着自己投影在落地窗上朦胧的镜像,谢正初唇边勾起了一抹沉寂的冷笑。
今天的偶遇,是命运给他的警示吧。在他被童凝动摇的时候,让他再一次撞见谢崎和宋如梅。差一点,他就要忘记自己背负的仇恨了。
谢正初低头看了看自己划出/血痕的手心,再次握紧了拳头。
他闭了闭眼,强行压下心底汹涌的恨意,转身准备换衣服睡觉,却发现胸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一根长发。
是童凝靠在他胸口拍照时留下的头发吧,谢正初捻起了那根长发,明亮的灯光下,乌黑的发丝缠绕在他指尖,随着他的呼吸轻轻的拂动着,楚楚可怜的就像看着他微笑的童凝。
那一瞬间,谢正初只觉得心口隐隐泛起了细密的疼痛,为什么?她要是宋如梅的女儿呢?他扯断了指尖的长发,任由它飘零在空中,缓缓落到了灰色毛毯上。
“主人,谢正初的花突然熄灭了两朵,他现在只剩下四朵花了。”
九乌伸着毛绒绒的小爪子在书桌上翻来滚去,“这个谢正初太不靠谱了,晚上刚涨了一朵,现在就又跌回去了!”
童凝头也不抬的低头写着试卷,“他应该是撞见宋如梅和谢崎了吧。会突然讨厌我这个宋如梅的女儿也不奇怪。”
“唉,一想到将来谢正初知道真/相的样子,我真是忍不住为他掬一把辛酸泪啊!”
童凝懒得理戏精熊猫,起身伸了个懒腰,“我现在就希望18岁生日快点到,每天和这闹腾的童家人生活在一起,实在是太烦了!”
第二天一大早,童凝就独自背着书包出了门,傅宇因为集训暂时被没收了一切通讯设备,着实让童凝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她没想到,走了个傅宇,这边又来了个张鸿。
看着停在小区门口的车,童凝无奈的揉了揉额头,“不是,你来干嘛?我真的不需要人送我上学啊。”
张鸿笑呵呵的下了车,双手合十的向童凝鞠着躬,“童学霸,童学神,你就帮我这一回吧。要是没有接到你,宇哥回来不得活吃了我啊。”
“说起来,我们也算的上是朋友不是。你就忍心看着我被宇哥痛殴吗?”
“这个是他走之前特意交代我的,他不在的日子,我就得肩负起送你上学的任务!”
当然,顺便还得顺便看牢你,以免有什么不长眼的家伙趁虚而入,尤其要重点防范那个谢正初。张鸿暗自在心里默念道,看向童凝的眼中满是讨好。
张鸿家的司机无语的慢速行驶在路旁,背着书包的张鸿一脸殷勤的跟在童凝身后,“求你了,你就上车吧。”
童凝跺了跺脚,“你就跟他说你已经接到我好了,我也会说你有完成任务的。”
张鸿干笑了两声回道:“不是,宇哥在学校的眼线多着呢,我哪敢阳奉阴违啊。”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把视线投在了他们身上,童凝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跟着上了车。
得/逞的张鸿狗腿的替童凝开了车门,“你是不知道,我们宇哥长这么大,那就没对哪个女孩动过心,现在喜欢上你,那可是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啊。”
听到张鸿这么说,饶是面带嗔怒的童凝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老房子啊,傅宇才几岁啊。”
张鸿见童凝笑了,心头一松,忸怩的说道:“那个,现在离学校不是还有一段路吗?这,学神您能不能把英语试卷借我抄抄?就是五校联考那个?”
童凝摇了摇头,“你也是体育生吧?这文化成绩不过关怎么行啊。”
张鸿接过童凝的试卷,就着车上的小隔板抄了起来,“我吧,没宇哥那么大志向。以我现在的成绩,保送一个省内师范那是绰绰有余了。”
“你是不知道,以前宇哥也无所谓的很,可是自从喜欢上你,他上课都不玩游戏了,每天都捧着你给他写的复习集看得可认真了呢!”
“我猜啊,他是以后想和你上一个大学。”
听到傅宇为了自己做了这么多改变,童凝咬了咬唇,心头莫名就有些悸动,她轻咳了一声,掩饰的摸了摸鼻子,
“谁说一定是为了我啦,就不能是傅宇突然上进了吗?说不定是上次他爸爸来给他施压了呢?毕竟那可是考大学啊。”
埋头抄着试卷的张鸿心不在焉的回道:“爸爸?傅老爷子死了以后,宇哥跟他爸那简直就是仇人,还是不眠不休那种。”
“傅宇和他爸爸关系很不好吗?”
看着一脸疑惑的童凝,张鸿顿时暗自叫苦,叫你嘴贱,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不知道。
他扯了扯嘴角,“宇哥和他爸关系确实不太好,具体的原因呢,我就不太方便提了。”
“总之这是宇哥的逆鳞,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宇哥我跟你说过这个啊!”
看着一脸紧张的张鸿,童凝点了点头。
张鸿三下五除二的抄完了试卷,“对了童凝,我刚刚看你记事本上在5月20号上打了个勾,怎么那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520,难道是什么表白日吗?”
童凝仔细的把试卷折好收进了文件夹里,“没有,其实那天是我生日啦!” 她拉上书包,转眸看向一脸兴奋的张鸿,“看在我给你抄作业的份上,这个就别告诉傅宇了吧。他们19号晚上不是还有比赛吗?”
“诶,你怎么知道宇哥19号晚上有比赛啊。是不是专门去查过啦!” 看着笑得贱兮兮的张鸿,童凝不好意思的拂了拂耳边的碎发,“到学校了,我先下车了。”

她低着头推门下了车,仿佛这样躲开张鸿的调侃。
靠坐在座椅上的张鸿转了转眼睛,想不到宇哥紧迫盯人的举动还是有几分成效的,都说烈女怕缠郎,老祖宗的智慧真是诚不欺我啊。
他打开手机给傅宇发了几条短信,除了汇报今天的任务已完成,顺便还提醒傅宇童凝的生日。虽然教练关的严,但宇哥这么牵挂童凝,肯定会找时间看短信的。
一转眼就到了5月19日,晚上12:00刚过,宋如梅就捧着个小蛋糕进了童凝房间。
“小凝!18岁生日快乐!”
还在擦着湿头发的童凝还没来得及说话,童老太太就一把推开了宋如梅大步进了屋,“小凝,快来快来,你爸为了给你过生日,特意从医院赶回来了。”
宋如梅被童老太太推得一个踉跄,她眯了眯眼,强行压下了心头的戾气,说到底,现在哄小丫头签下财产转移书才是最重要的。
童凝出了屋,一脸枯瘦的童国源果然坐在餐桌上等着她,她扫了一眼桌上的文件,故作惊喜的坐到了童国源对面。
“爸,你出院了!”
不过短短数日,童国源已经是形销骨立,他点了点头,声音嘶哑的说道:“小凝,我们给你买了份重大疾病保险,你签下字吧。”
童凝眨了眨眼睛,“保险?是给我的生日礼物吗?”
“生日礼物一般都要吹完蜡烛才能收吧,我想先吹蜡烛许愿!”
童老爷子和童老太太对视了一眼,“行,小冰,帮你姐把灯关一下。”
童冰撅着嘴不情不愿的起身关了灯,家里的边缘人士突然成了香饽饽,她这个小公主反倒成了跑腿丫鬟,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昏黄的烛光下,童家人环绕在童凝周围,乍一看上去,仿佛是温馨的家庭日常,但他们倒影在墙上的影子却仿佛一只只噬人的怪兽,正垂涎三尺的等着吞噬站在中间的童凝。
前世的童凝是怎样度过这一天的呢?她会不会对家人突如其来的热情受宠若惊,当她晕陶陶地沉浸这美梦中时,又是谁无情的把她推进了深渊。
吹熄了蜡烛,童凝在童家人的屏息以待中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看着他们眼中瞬间绽放的光芒,童凝起身回了屋。
似乎当她签完字那一刻起,童凝对于他们的价值已经全部消失了。除了有些莫名其妙的童冰,童家人都陷入了一种亢奋的狂喜中。
提心吊胆了十几年,一朝美梦成真。就连病入膏肓的童国源都激动的直发抖,五亿!那可是五亿啊!
独自回屋的童凝转身关上了门,也掩去了门外童家人的激动。她开始收拾衣物和证件,明天上午的数赛集训她请了假,就是为了搬家。
“主人,我们要搬走吗?”
“嗯。”童凝开始整理书桌上的作业,“我已经把这套房子卖了,明天我们搬到一中附近的公寓去。”
“早该这么做了!天天看着这些童家人,实在是太恶心了!”
童凝伸手挠了挠小熊猫的小巴,“没办法,谁叫今天以前,我还未成年呢?未满十八岁就不具有完全民事能力,一举一动都要受困于监护人,想要和童家人撕破脸也很麻烦。”
童凝的东西不多,除了书就是一些款式陈旧的衣服,童凝随手整了整,打算全部扔掉算了,倒是这些书,上面全是她的笔记,这些东西可是全部都要带走的。
刚刚收拾完东西,童凝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傅宇。
“生日快乐!”
童凝夹着手机躺在了床/上,“谢谢!”
“我是第一个吗?”
听着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音,童凝翻了个身,“算是吧。你比赛结果怎么样?”
“你宇哥我出马?当然是冠军。”
童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挺好的,等你决赛再拿个全场MVP,A大估计就更稳了。”
少女软糯的笑声顺着电流一路钻进了傅宇的心里,他舔/了舔唇,反手捋了捋汗湿的黑发,“童凝,明天见。”
“你们现在不是在D市吗?而且半决赛完主办方还有不少活动吧,你可不能中途撂挑子啊。”
“你困了吧,睡吧,教练喊我了。”
傅宇没有回答童凝的问题,反而低声笑哼道:“跟我说声晚安。”
“晚安。”
听着少女娇/软的晚安,傅宇满足的挂了电话。晚安,等到他们在一起以后,他一定要一边欺负她,一边告诉她,晚安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童凝就精神百倍的起了床,打开门,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除了在屋里睡懒觉的童冰,童家人应该都赶早去沃森私募办资产过户手续了吧,童凝有些遗憾不能看到童家人大失所望的嘴脸,转身提着行李就离开了她生活了十八年的童家。
童凝早就打算好的落脚点位于一中附近的星湖小区,这里毗邻A市的教育区,不仅环境清幽,而且门禁严格,一梯一户,非常适合独具女性。
为了方便入住,童凝特意买的精装样板房,就是为了在十八岁生日这天尽快入住。刚刚放好行李,她就拎着包出门购物。
衣服全部都扔在了童家,她现在正缺换洗的衣物。随便买了几条裙子,熊凯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童小姐,我已经帮童家人办好了过户手续。他们虽然吵着闹着要五个亿,不过被我用资产明细糊弄过去了。”
“对了,他们确实对3号乐享基金很感兴趣,尤其是听说有100%的投资回报率,都要求加大购买份额。”
童凝接过商场经理双手奉上的银/行/卡,转身出了商场,“前期的利润先满足他们,一定要让他们把名下所有的房子都抵押进来,懂吗?”
“对了,童家现在位于新城的洋房卖的怎么样?只要保证速度,我可以考虑比市价低一成的价格。”
“现在的价格就已经有很多人感兴趣了,毕竟新城地处内环,早就是有价无市了。实不相瞒,这么好的房子,我都想买下来了。”
童凝无所谓的点了点头,“随便,你给我找几个气势足一点的搬家公司,我要童家,怎么狼狈,怎么滚。”
挂了电话,童凝的唇边勾起了一抹冷笑。
童家现在住的小洋房是童国江和许蕊特意购置的新居,每一处装潢摆设都充满了小夫妻的巧思。然而童家人,不仅大剌剌的搬了进去,还心安理得的在这座房子里逼死了他们唯一的女儿。
到了家,童凝特意换上了新买的真丝百褶裙,清雅的湖水蓝色,腰间系着蕾丝刺绣蝴蝶结,行走间裙摆飘飘,摇曳生姿,仿佛粼粼的湖水荡漾在她脚下。
童凝解下了常年束着的马尾辫,少女乌黑浓密的长发略微卷曲,随手一拨就是娇慵的弧度。十八岁,正是最美好的年华,莹白的肌肤不用粉底就洋溢着天然的好气色,微嘟的红唇只是随便抹上一层唇蜜就已经是鲜艳欲滴。
看着镜子里肤光胜雪,宛如明珠生晕的少女,童凝眨了眨眼睛,转身出了房间。
抱着谢正初送给她的《聂鲁达诗集》,童凝半倚在一中主教学楼下的梧桐树旁,她轻点着脚尖,算着数学集训下课的时间。
看着指针一圈圈的走向终点,童凝翻开了手中的诗集,
“我要从大山上给你采来欢乐的花,那喇叭藤花,那褐色的榛子,那装满了亲吻的野藤花篮。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
她莹润的指尖一点点的描摹着书上的字句,暗自揣测着谢正初在这一页夹下书签的心情,一边默念着,一边羞红了脸,偏偏却不肯阖上手里的书,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底的那一丝不确定的阴霾。
一道身影挡住了斜/射来的阳光,童凝抬起头,看着来人笑弯了杏眼,“你来了。”
谢正初沉默的点了点头,“你……”
“你先不要说话。” 童凝站了起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的看向谢正初,“我有话要对你说,能不能给我几分钟,让我把话先说完。”
“你送我的诗集,我很喜欢。尤其是这首《二十首情诗与一支绝望的歌》”
“你每天都同宇宙之光嬉戏。精明的女客人,你乘着鲜花与流水而至。你赛过我掌中可爱的小白花,我每天手里都要攥着一束花。………………我要从大山上给你采来欢乐的花,那喇叭藤花,那褐色的榛子,那装满了亲吻的野藤花篮。我要在你身上去做春天在樱桃树上做的事情。”
“你把银杏叶书签夹在了这一页,我想你一定是有话要对我说。我这几天一直在背这首诗,因为在我心里,有着和你一样的心情。”
童凝紧张的攥紧了手,她舔/了舔唇,一字一句的说道,“谢正初,我喜欢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梧桐树在谢正初身上洒下了斑驳的光影,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童凝,一阵清风吹过,他额前的覆发被吹起又落下,然而那双深邃的眼中却满是死寂与冷漠。
“诗背得不错。”
“但是你知道吗?有些事情,不是你努力就能改变的。”
看着童凝圆睁的杏眼,谢正初的脑海中却满是上课时私家侦探给他传来的谢崎的资料,原来出狱后,他不仅混得风生水起,更再次和旧情人宋如梅勾搭成奸,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谢崎,他的亲生父亲,让他知道,原来人可以无耻到这样一种地步。面对被自己逼成植物人的发妻,他心里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忏悔都不曾有过。
而他,他的身体里居然也流着这个人渣一半的血液,这是他的原罪,就像眼前的童凝,身为宋如梅的女儿,就是她不可饶恕的原罪。
他抿了抿唇,只觉得满腔的怨恨与怒火终于有了可以发泄的出口,“童凝,不要自作多情了,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我烦你,我讨厌你,我恨不得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你。”
如果言语可以化为利剑,童凝想,自己现在恐怕早已经是遍体鳞伤,她踉跄着倒退了几步,“谢正初,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她咬了咬唇,上前试图拉住谢正初的手臂,“我是童凝啊,我们前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谢正初皱着眉头狠狠的甩开了童凝扶在他胳膊上的小手,
“从头到尾,我都是在骗你的。你知道何思蓉为什么这么恨你吗?因为我把你的照片发到了校花评选的贴吧里。为了让她排挤你,我甚至捧杀你,就是为了让你童凝过得不开心。”
“很多时候,我都恨不得像这样把你推开。但我忍下来了,就是为了在今天,在你向我表白的时候彻底羞辱你。”
“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是谢正初对不对?” 趴在地上的童凝捂住了耳朵,仿佛这样就能躲开谢正初无情的伤害。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在她的裙摆上,她反手按在地上掌心被碎石划出了道道血痕,但这些肉体上的苦痛却远远比不上她心底的锥心泣血。
“为什么?因为你是宋如梅……”谢正初话还没说完,就被口袋里电话铃声打断了话头,“喂?什么?我妈妈醒了?”
“好,我马上就到。”
他冷冷的扫了一眼埋头哭泣的童凝,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五月的天气最是多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就阴云密布,轰隆隆的打起了雷。
淅沥沥的小雨透过横斜的树枝落在了童凝的身上,童凝低嘲的笑了笑,刚想起身,就被拥入了一个热腾腾的怀抱里。
“我不过是一周没有回来,你怎么又变成小可怜了?”
少年低哑的声音在童凝耳边响起,“抬头,让我看看你怎么了。”
童凝低着头埋在他怀里,她太累了,累得心力交瘁。
傅宇烦躁的皱了皱眉,他粗糙的指尖在童凝柔嫩的小/脸上摩挲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她的脸。
看着怀中少女红肿的双眼和被咬出/血痕的薄唇,傅宇只觉得心口仿佛被沸水浇过,火烧火燎的疼。
“你怎么成这样了?”
他紧了紧揽在童凝纤腰上的手臂,终于抑制不住心底的冲动,低头噙/住了少女的樱/唇。
少年的舌尖一寸寸的吸吮着少女唇边的鲜血,仿佛这样就能压抑住他心底那咆哮的野兽,然而还不等他启开少女的樱唇,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就落在了傅宇的唇边。
“你也要欺负我吗?”
傅宇闭了闭眼睛,放开了揽在童凝腰间的手臂,
“嘶……”
他皱着眉头拿起了童凝藏在身后的小手,看着白皙掌心的道道血痕,傅宇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是不是谢正初?”
“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童凝反手扣住了傅宇的大手,“算了,告白失败,很丢人的。”
细小的水珠从少女浓密的睫毛上不断滑落,她眨了眨眼睛,那水珠就像泪珠一样在她脸上留下道道水痕。
“更丢人的,是从头到尾,我都喜欢错了人吧。”
傅宇反手捋了捋潮湿的碎发,终于忍不住捧起了童凝的脸。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喜欢到一点都看不见我吗?为了你,我可以不眠不休的从d市赶回a市,只是为了陪你过一个生日,为了你,我他/妈/的甚至连最讨厌的学习也愿意去努力。”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你。到底要我说多少次,你童凝你才看得见我?”
他深吸了一口气,霸道的吻/住了童凝的唇,仿佛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他一寸寸的梭巡着她,不放过她口中任何一点甜蜜。
唇/齿/交/合间,仿佛像是祈求又像是叹息,傅宇轻轻的说道:“童凝,到我身边来。”
谢正初上了车,“李叔,去疗养院。”
看着车窗外不断滑落的雨点和一闪而过的风景,谢正初的心中却满是迷茫,他抬手覆在了自己的心脏上,扑通扑通,那里跳的一如往常,然而他却总觉得空落落的,仿佛他遗失了一件最重要的东西。
他自嘲的笑了笑,强行振奋起精神,“李叔,我妈终于醒了。”
开车的李叔为谢正初一家开了十几年的车,太知道这一家的心酸了。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后座的谢正初,他酝酿了一番情绪,这才轻轻的说道:“正初啊,你既然叫我一声李叔,那我就说两句。”
“既然你/妈妈醒了,你以后也轻松一点。你还小呢,整天皱着眉头,笑也笑得不开心。李叔看了也挺不落忍的。”
谢正初抿了抿唇,他扯起嘴角笑了笑。以后能轻松点?或许吧。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忘记无忧无虑是什么感觉了。
“叮咚。”
是他的手机响了,谢正初点开邮件,原来是私家侦探最新发来的关于宋如梅的调查。
上面详细记载了宋如梅的身家背景和人生经历,尤其用红圈圈起了她的生育状况。
看着硕大的仅育一女,名童冰时。谢正初身体顿时一僵,他颤抖着手往下滑去,就看到上面简述了童国源一家是怎样借车祸侵吞自己哥哥财产,冒认侄/女童凝为亲生女儿的记录。
眼下分明是初夏,谢正初却如坠冰窟,一阵又一阵透骨的凉意自他的心底涌起,他紧了紧手,却这么也握不住手心的手机。
“李叔!转头,快转头!回一中!”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