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四章 姨妈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城东那场袭警案,早被百姓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有声有色的传播开来。几乎全城百姓都知道此案是陈氏五虎一手所为,如何处理?众百姓只等看今后结果。百姓把大壮勇斗九个袭警暴徒描述的绘声绘影。说这小伙子长得浓眉大眼,白镜子脸,年纪不过三十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身手快如风,飞脚如闪电。谁也没看清用什么招法,眨眼功夫打倒了九个。那陈老五可不是好惹的,却被小伙子打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还有那陈老二,穿着一身“老虎皮”,人模狗样地掏枪想吓唬人家,谁知枪没掏出来,手被飞石砸伤,哈哈哈……。接着又传出新闻,那九人既无内伤也无外伤。都是被小伙子卸了胳膊摘了胯,小伙子只用手拍、托,几下就接好了。……
桑洲是武术杂技之乡,凡会武术者,都会玩几手杂技。凡会杂技者都有功夫。这里拳术种类繁多,派流纷呈,名人辈出。在那场袭警案中,那小青年见义勇为,为救干警挺身而出,赤手空拳使用了“拆骨拳”。一般武术大师点**、拆骨都会,但都不得门路。据老一辈武术大师回忆,要说会拆骨,而且拆、挫、复位能够随心所欲者,只有盐山吕氏家族祖传此拳。但只传了不过三代,便没有了下宗。看这小伙子不像本地人,听口音却像京东人氏。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这件事马上传到一个人的耳朵眼里。
他便是吕方的双生儿老二——吕志安!
吕方和侯天梅成婚。第二年夏天,候天梅生下一双儿子。自从有了外甥,侯天瑞高兴的没法说。两口子为孩子洗褯子,做衣服。为催奶水,侯天瑞整日去河边钓鲫鱼、熬鱼汤。赶集市,买猪脚、炖猪蹄。侯天瑞过去是横草不动、竖草不拿的人。如今却成了里外家务大忙人。
两个孩子长到一岁,收到吕方大爷的来信,字里行间希望母子们“回家”。因为那里有买卖产业。吕方不能守在身边,希望侄媳和孩子过去。……侯天瑞见信后,抱着两个外甥哭了好几天,他企望妹妹侯天梅不要离开他,但侯天梅说:“我们家在直隶,孩子的根在桑洲。孩子的爷爷奶奶在桑洲,我们得回家!”侯天梅要回家。侯天瑞两口子永记母亲遗言,自己再难受,也要让妹妹高兴!所以,咬咬牙,送!送她们娘仨回直隶!
侯天瑞带两个徒弟护送母子三人回到了桑洲。可谁知,等他回到了段集,才知妻子被人欺辱。侯天瑞大怒,一气杀了仇人,携妻逃到桑洲。此时吕方大伯大娘年老体弱,却得济侯天梅的精心伺候。侯天瑞两口来到,就将买卖揽过去。吕方大伯老两口颐享天年,整日逗两个孙儿玩耍。日本占领华北后,桑洲的买卖全由侯天瑞两口打理,吕方大爷预感不测,便带一家老小回到乡下,躲过日本人的劫杀。日本投降那年,老两口先后病逝,侯天梅打幡抱罐养老送终。
日本投降后,侯天梅带两个儿子回到桑洲。侯天瑞在掌管买卖期间,又染上毒瘾,所赚大钱都被吸光。后来毒瘾发作,医治无效而亡。不久,夫人也病逝而去。侯天梅撑起这个家业。一九四九年,侯天梅将两个儿子送去参军,大儿吕志平在解放太原战役中牺牲,牺牲时刚刚十七岁。二儿吕志安,南征北战屡建战功,一九五零年,又赴朝参战,第二年负伤回国。养好伤转业到桑洲公安局某派出所任所长。一九五四年省公安厅从各地抽一批青年公安干警充实机关,吕志安被抽调到省厅任科长、副处长。一九五七年任省厅劳教处副处长。一九五八年,省、市合并,公安厅随省机关从保定迁到天津。这一年,调他去南郊农场任主任。五七年天津、河北大专院校打了一批右派,年底将这些右派集中到吕志安所在农场劳动改造。白天不是挖土方、就是抬大粪,一刻不停闲。拉犁、翻地、插秧、播种、春种秋收,每天累得贼死。这些人都是拿笔杆子出身,那里吃得了这些苦?到了晚上还要认真写心得、写收获,写思想汇报。稍有不慎,就遭到批判!
六零年十月的一天晚上,李昊哲教授当面指正错读,被劳教队长当面挖苦、讥讽,还令其写检查,气愤之下暴病而死。吕志安妥善处理丧事,李昊哲教授的两个女儿对吕志安表示衷心感谢。
一九六二年冬,吕志安去天津办案,下公交车时,不慎踏上冰面,失足摔倒,左手腕粉碎性骨折,住进骨科医院。事有凑巧,主治大夫就是李教授二女儿李明珠。她对吕志安心存感激,每天查房都要仔细盘问,认真检查,有时还亲自护理。住院期间,她用自己的粮票给他买油条、豆浆、煎饼果子,买点心、饼干、水果等营养品。得知吕志安爱吃鱼虾,便在家做酥鱼,带给他吃。吕志安住了两个月医院,长了三斤肉。这两个月的耳鬓厮磨,磨出了**的火花。但是,那个年代,根红苗正的人哪敢相恋家庭出身不好的人?吕志安是革命军人出身,员,革命干部,自己的终身大事,必须由组织考察同意。李明珠是反革命右派分子的女儿,哥在台湾,姐是右派的“同盟军”。李明珠认为这桩婚事不可能成。二人虽有情有意,但花好难有月圆!二人经常书信来往,也相互鼓励,但都有难言之隐。就这样,二人僵持到一九六四年秋,还是吕志安大胆向上级组织提出结婚申请。结果,立即遭到扼杀!吕志安和领导申辩了几句,领导的结论是:同志啊,你还年轻,前途远大,不可一时头脑发胀。人是有阶级的,哪个人都打着阶级的烙印。你根红苗正,要多考虑自己的光明前途!
吕志安没有听领导的话,和李明珠公开了关系,博得老娘的欢心。老娘早就盼着娶回个儿媳,她不计较儿媳的出身,她认为人好、厚道、能干就行。吕志安认为,人分三六九等不公平,理论和实践是相孛谬的。他冲破重重阻力,终于和李明珠喜结连理。没有新房,没有领导的祝贺,只凭票买了几斤糖果,散发给同志们。两人把铺盖搬到一起,就算结婚了。从此,噩梦也就接踵而来。
一九六六年夏,一场运动铺天盖地而来。这年省、市分家,领导决定吕志安同志下放回原籍安排工作。结果把他挂在公安局,无职无权,当个闲人。文革中,被下放到公社,在公社派出所任代理所长。
李明珠是骨科医院的主治大夫,她医术精湛,经验丰富。在这场运动中,被戴上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因为她父是右派,又被扣上反动家庭的帽子。因为她和吕志安结婚,又加一顶腐蚀革命干部的帽子。三顶帽子立刻遭到批斗、关牛棚,最后下放劳动改造。下放劳动,却使她因祸得福。因为她下放的农村离吕志安所在的公社只有十里远。二人越凑越近,一年后有了爱情的结晶,生下一个乖巧漂亮的千金。李明珠在农村却成了社员心目中的香饽饽。她不但精通骨科,对内科、妇科、儿科也游刃有余。每天她的住所人流不断。她看病仔细,脾气随和,医术高超。社员不去县医院,也要去找她看病。这一带大人小孩都敬佩她,众百姓有口皆碑。
一九七六年,“浩劫”终于划上了句号。李明珠和吕志安都相继落实了政策。骨科医院要她立即回院。李明珠和吕志安商议,李明珠说:“从心里想,不回去。为这口气不出,还是想回去。为嘛呢?我要让那些整我的人看看,我李明珠到底反动在哪里?为嘛往死里整我?害得我一身病!”
吕志安听了暗暗点头,却说:“这些帐不应记在同志们头上,气是气,事是事,两分开。应该学会宽宏大量。可不要意气用事,不要小家子气!”
此时各地医院都缺少行家里手,一听李明珠要走,各级医院都伸出渴望之手。捷足先登者是油田医院,马上和李明珠联系,李明珠点头同意了。因为油田是新单位,设备新,人员少,急需老医生。
李明珠在农村劳动锻炼八年,在油田医院工作十二年。但因身体多病,提前退休。此时吕志安也退居二线,独生女儿在外地上大学。老两口共同奉养母亲吕侯氏。
吕志安在街上听说陈氏袭警大案,一名外地小伙子见义勇为,一人独斗陈氏九人。他所用绝技却是吕家早已失传的“拆骨拳”。吕志安的武功是母亲传授的,但听娘说,父亲吕方可是武功大侠。还听大爷说过,吕家祖传密笈“拆骨拳”,只传到他父亲吕方这一辈。吕志安没见过父亲,也不知父亲如今是死是活。但他听李明珠说,六一年大姐在天津东站把外甥送给一个老和尚。老和尚答应二十八年后让外甥认祖归宗。他掐指一算,今年正好二十八年。因此怀疑这个小伙子可能就是自己的外甥!
吕志安急匆匆赶回家,把所听之事说给李明珠。李明珠听了心里非常高兴,说:“如老和尚不说谎话,今年应该是外甥大壮认祖归宗之时。如果你怀疑此事,你去油田一趟,或打个电话问一问不就清楚了吗?”
吕志安抓起电话拨通油田公安处,一说话,那边就热情地说:“老局长啊,您打电话太凑巧了!您打问的这个人,就是来油田找他姨妈的!他的姨妈就是我们油田医院的李大夫!我们刚说打电话印证此事,您就打过电话来了!您等着,我立马开车去见您老两口,等着啊!”
“太巧,太巧了,果然是咱外甥。就是咱外甥,我敢肯定!那个,那,那老和尚,是咱,是咱爹!就是咱爹!娘啊,我爹没死,没死啊!”吕志安放下电话,高兴得直拍巴掌,两眼流着泪,向屋里喊道:“娘啊,娘啊,找到俺爹了,找到俺爹了!明珠啊,快收拾收拾屋”
从里屋颤巍巍走出一位老太太,她就是当年的侯天梅、今日的侯氏母!虽然年近八旬,耳不聋,眼不花。见儿子高兴的样子,就伸着脑袋问:“你说谁来了?你又找到谁了?”
吕志安说:“外甥来了!”
老太太说:“好,我们有个大孙子!”
吕志安又说:“也找到俺爹了!”
老太太一扭头,说:“咦——他早死了!”
李明珠说:“娘,当年抱走大壮的老和尚就是我爹!”
老太太扭身回屋,说:“吔——那是个死和尚!”
吕志安见老太太不高兴,就说:“娘,外甥来了,娘可高兴吧?”
老太太转脸大笑说:“俺孙子来了,哪能不高兴?俺孙子还有功夫,来后得让奶奶好好瞧瞧!”
吕志安说:“娘,那是咱外甥!”
老太太说:“是啊,他是你外甥,那不就是俺外甥孙子么——”说完,哈哈大笑。

李明珠笑得喘不过气来,说:“娘净说逗乐话!”
李明珠还没收拾好屋子,院外响起汽车声。吕志安忙去开门,油田公安处长一推门说:“看,我把你外甥也带来了!”吕志安一把拉住大壮仔细端详:浓眉大眼,一头短发。肩乍腰细,不胖不瘦,白白净净一个俊小伙。李明珠急忙扶着老太太从屋里走出来。大壮一见“扑咚”双腿跪地,口里喊“奶奶、姨妈、姨父。”眼中流着泪水。老太太上前抱住大壮左看右看,一口一个“好孙孙”,接着,高兴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开了。李明珠想起姐姐、想起二十八年前的那揪心的一幕,不由泪如雨下、大放悲声。
娘儿俩一声高一声低的哭泣,吕志安把娘仨让到东屋说:“娘啊,你们娘几个去屋里细说悲情吧!外边又来了客人哩!”
这个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天津公交分局的刘永丰。刘永丰查到李明珠的户籍档案后,又查到调往工作地点。大壮一走,就听说桑洲发生严重袭警案件。他马上给油田公安处挂电话,一连打了两天,也没挂通。这一天好容易打通电话,得知李明珠的丈夫就是桑洲市原公安局长吕志安,吕志安又是大壮的姨父,这下他可高兴了。因为刘永丰和吕志安在朝鲜战场是老战友。六六年省、市分家,刘永丰留在天津。文革后,多方打听吕志安杳无音讯。谁知,却原来回到桑洲。最近听说桑洲发生袭警案,有一个小伙子见义勇为,猜测准是大壮所为。一来惦念大壮的安危,二来想念多年没见的老战友、老同事!所以趁星期日就带着小马坐火车来到桑洲、赶到油田公安处。正和油田公安处长聊大壮见义勇为之事,接到吕志安打来的电话。这样,刘永丰二人坐油田车来到吕志安家。….
这天晚上,吕志安一家欢乐无比。吕志安见到了外甥大壮、又见到阔别二十多年的老战友,心里高兴,因此多喝了几杯酒。刘永丰虽喝得不少,但他有根,头脑清醒,他不忘他要办的事。他对吕志安说:“我今天来就是来看大妈、你和嫂子。当然,我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来要大壮。大壮去天津,可以大大帮助我们的工作。而且,大壮调动之事已得到市局主要领导大力支持,现在只要你说句话,让大壮调我那儿.吧!”
吕志安翻翻眼皮,说:“这样的小伙谁不喜爱?可,我们大壮还是个光棍,你喜欢,何不招他做上门女婿?”
刘永丰说:“我,我还有个小闺女,可以招女婿!可你得让他去我那儿!”
吕志安又翻翻白眼说:“招个女婿?那也不一定去你那儿,我只是他姨父,我有权利说让他去你那儿?刘,刘永丰,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这二人酒后醉话说得热闹,小马和油田公安处长有时也添话凑热闹。四人在一起说醉话,你逗我乐,时常开怀大笑。看儿子、刘永丰和油田公安处长昏昏欲睡,老太太拉过大壮,要大壮去东屋,陪奶奶、姨妈聊聊天、说说心里话。奶奶一五一十地叙述过去,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有时也打问那个“和尚爷爷”的情况。不过,都是姨妈问得多,奶奶只在一边听。娘儿仨说到后半夜才睡觉。早饭后,刘永丰和小马回天津。刘永丰临上车还叮嘱吕志安:“好好做做工作,让大壮调我那儿!我求你了!”念念不忘要大壮。
刘永丰二人走后,油田公安处长说:“老局长,大壮什么时候去顺城,我们派车派人、保证他安全到达!”
吕志安说:“就不用再麻烦你们了。你们案子重,今后工作更忙。让他坐火车去就行了!”
公安处长说:“我们实实在在要感谢大壮同志对我们的帮助!”
吕志安说:“有嘛感谢的?只要你们把这个盘根错节的案子拿下来,比用什么方法感谢都好!”
大壮在一旁说:“举手之劳小事一桩,不值得感谢!”
公安处长说:“其实我现在考虑的首要问题,是大壮同志的安全。所以我还是想,如大壮同志去顺城,我派车派人送他据.侦查员反映,陈氏集团已派多人在侦查、跟踪大壮的行踪。你这里并不安全!”
吕志安说:“他们敢翻天?,他们敢打家劫舍不成?”
公安处长说:“明火执仗他们不敢,但人家要暗算他,还是有招法。”
吕志安说:“我看没那么容易!”
公安处长说:“他们不来硬的,来软刀子抹!”
李明珠和老太太一直在屋外刷洗碗筷,侧耳听二人说话。老太太越听越糊涂,对李明珠说:“咦,怕啥哩?我这孙子是伤天了、还是害理了?为啥有人敢暗算他?”
李明珠解释说:“娘,没什么,只是志安他们考虑多了。怕嘛呢?天塌不了!”话虽这么说,只是为婆婆解心宽。她知道陈氏集团的厉害,在这块地上,谁不知陈家五虎?
送走了油田公安处长,大壮对吕志安说:“姨父,事情没那么严重。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他们还能把我怎样?”
吕志安说:“孩子,你这次捅了马蜂窝!你惹了地头蛇!这个陈氏公司,专门偷盗油田原油。老百姓叫他们是‘耗子公司’。这个公司五个股东,就是陈氏家族中的五个兄弟,称之为陈家五虎。这五虎,手眼通天,金钱开道,几次严打,都让他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油田公安破这个案,非常困难。这里人际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这次抓了九个人,其中有指挥袭警的陈老五,此案继续深入,就不只陈老四,也许陈老三,陈老二……这次可是灭顶之灾,他们能轻易就范吗?”
老太太听后,心里害怕,忙说:“孩啦,奶奶不让你出门就是了。他们谁敢找上门来,奶奶也不能绕他们!你就安心住在家里,奶奶给你擀面、烙千层饼、包饺子。你想吃啥,让你姨父去买。咱不出家门口,看他敢把你怎么样?”
李明珠听后哈哈大笑起来,说:“娘,你孙子那不成了吃饱墩了?他要找我姐,能不出门吗?”
老太太说:“我怎么越看越像我们老吕家人哩?非去千里找老李家?外边又那么大风险,我舍不得俺孙哩!”
大壮扶住老太太说:“奶奶,我去几天再回来看您还不成么?”
老太太说:“你说得好听,你一走,指不定几时回来!”
吕志安说:“娘,我想了半天,还是今晚让大壮坐火车去顺城,我认为这样好。”
老太太可急了:“说啥,说啥?孩子好容易找到你们了,陪奶奶住几宿还不成吗?”
李明珠说:“娘啊,往后的时间还长着呢。等他找到我姐,让他马上回来,住上一年!”
老太太一撇嘴说:“吔——到时候还有空回来?”
李明珠说:“娘,他准回来!”
老太太便不说话了。李明珠过门二十几年,婆媳从没红过脸,远门近邻谁都夸儿媳妇孝顺、婆婆厚道。
吕志安说:“我去邮电局挂电话,把这好消息告诉大姐。因为电话不能直通,先把电话打到镇上,再转到湾道山村委会,所以,要打通电话也需要两个小时。大壮你在家等我……”
吕志安先到火车站买一张去顺城的火车票。在他身后有个年轻人,也站队买火车票。但此人有些面熟,他忽然想起来,这个年轻人在七年前,聚众斗殴打伤人,被判刑三年刑。他来买票?……
吕志安又跑到邮电局挂长途电话。打长途电话,特别给乡、村打电话,要转几个总机才能接通。等了整整一个小时,才接通电话。但接电话的不是大姐李明珍,吕志安忙问:“我大姐干嘛去了?”
对方马上叫道:“姨父,我是李菊儿,啊?我妈妈?我妈去市里开会,您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吧!”
吕志安听是外甥女接长途,就说:“你回去马上告诉你妈,你大哥,对,你大壮哥现在我这里,今晚坐天津到汉口的火车去顺城,你们明早去接站——李菊儿呀,听清楚了吗?”
李菊儿小时就听说大哥一岁时夭折了,原来是妈妈把大哥送给了别人,现在回来认祖归宗。李菊儿高兴地说:“姨父,我听清楚了,我马上和我妈说”
吕志安说:“今晚从桑洲坐车,明早到顺城。记清楚了?——去接站!”
吕志安发现身后有一个小青年在跟着他,走走停停,细看,还是那个被判过刑的年轻人。不知他想干吗!
大壮和姨父一家正吃晚饭,电话铃响了。李明珠一接电话,对着电话就哭了。电话是大姐李明珍打过来的,她说,她今天下午去市里开会,回到镇里,李菊儿在镇门口邮政所等她,在镇邮政所打的长途。李明珠把电话交给大壮,大壮在电话里边哭边说。话筒里也传来李明珍的抽泣声。
大壮说:“妈呀妈呀,是‘和尚爷爷’逼我来认母,我才知道,我有亲妈亲爸!妈呀,我恨不得飞过去见妈,见爸”
李明珍越哭越伤心,只说了一句:“我还能看见我儿我像做梦一样”因哭得喘不过气来,把电话挂了。
大壮说:“姨妈,我妈和您长得一样吗?”
“我姐俩长得很像。”李明珠从一摞书本中找出一本相册,指着一张相片说:“你看,这张是你妈二十岁在朝鲜战场上的相片。这张是你妈二十几岁上大学的照片!”
李明珠又翻了一页,说:“这是你妈”因这张相片是李明珍和周玉的结婚照,被李明珠撕掉了周玉那半。
大壮就问:“那一半是不是我爸?”
李明珠说:“别提他了,他不是人!”
大壮知道内中必有隐情,便说:“姨妈,您让我自己翻翻相册吧!”李明珠顺手把相册递给他。
离上车的时间越来越近,老太太拉住大壮左看看右看看,不松手,说:“奶奶越看我孙子越喜欢。奶奶盼你快回来,多和奶奶住几天。”
李明珠取出吕志安的一件风衣,又包一包肉饼,说:“一天比一天凉了,你穿件衣服走!晚上饿了吃口饼”。
吕志安对大壮说:“一路小心,不和生人拉自己的事,不抽别人的烟,不喝别人的水,不吃别人递过来的食品”老太太听了说:“总而言之,孙儿,别害怕!古语说得好,草怕严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孙子行路多加小心就是!”大壮说:“奶奶,您放心,我多加小心就是了!”
夜里十点,吕志安和大壮走出家门口。老太太送到门口说:“我不求别的,一求我孙子一路平安,二求孙子早点回来!”李明珠说:“大壮,见到你妈就给我们打个长途”
吕志安招一辆出租车,二人直奔火车站。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