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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电话不断。老周戴着耳机不时大声哇哇喊叫,手脚嘴脑全不闲着。
首先老马的电话自然必不可少。他征询老周想住什么地方,老周假意说,我还住吗?傍晚不就有去北京的特快?老马嗤之以鼻,少给我装孙子,来我这儿不住,那你的人生还有意义吗?老周呵呵笑道,那就还住上回看世界杯的地方吧。老马道,这回可没小姐陪着看球了。老周道,唉,上回那个南京的,还挺懂行呢,这要是生在古代,基本可以陪文人们喝酒做诗了。老马问,后来又联系过吗?老周道,打过两次电话,先说她想回家另找份工作干,后来就停了机,断了,又一个纯真少女就这样无声消失。老马道,你就好这种情调,无病呻吟。
每次见老马的惟一坏处,是免不了喝酒。似乎除此之外,就找不到其他表达感情的方式。尽管每次事后,俩人都会极度理智的总结一番,多耽误事啊,伤体力,毁细胞,危害健康,加速衰老,尤其是,还直接影响泡妞的效果。可不是嘛!双双唉声叹气,痛心不已。可下回还是照样。
所以老周在电话里免不了再次废话一遍:“咱这回不喝酒啊。”
“不喝!喝酒干嘛!”老马很干脆。
“你说话能算数吗?”老周当然不信。
“不是告你了,有俺们老百姓自己的故事吗?你这人真磨叽。”老马道。
“就你还算老百姓呢?”老周说,“黑社会还差不多。”
“我呢,肯定还不到黑社会的层次,”老马慢条斯理的说,“但你也别以为老百姓就是什么好词,地痞,流氓,妓女,小偷,谁不是老百姓中的一员?”
“看看,这才是你的老业务,”老周笑道,“该不是把这些人当中的一位介绍给我吧?”
“嗨,别废话了,来了再说。”老马不耐烦的挂了机。
老周不免有点浮想联翩。尽管,在老马这儿似乎不太可能有什么新鲜风景。这在某种意义上也能反映出他的现实价值,实话说,他是有点老了。
回顾起来,后期给老马构成沉重打击的有两件事。先是他在92年起开始追随南方传来的风潮,炒起了房地产。但想不到风向转得离谱,尽管期间也有过无数次倒手就赚百十万的机会,他却都参照海南一带的榜样,硬捂住不放手,结果93年夏天一场紧缩风暴来临,地产市场崩盘,全砸手里了,十年没能出手。这十年间他闲极无聊,只好炒点股票,正好又成了大熊市中的一位标志型散户,买啥套啥,左右耳光,追涨杀跌,都让他占全了。如此两板斧落下,加上种种大项目也越来越不好做了,一代枭雄老马,终至于一蹶不振,变成了今天只是打点一两块钱小麻将的生存状态。
其实对这代早年暴发过的商人而言,最令人悲哀的是不接受自己理应退出历史舞台的命运,总在幻觉中感到自己还该成功,对眼前的啥都不服。
平心而论,老周感到这些特点在自己身上也都有。除了没炒过股,老马受过的罪他全都体会过。但自己的好处就是总打不死,即便一年做不成一单项目(真有过呀),也绝不泄气,依旧能扯起老脸,卷土重来。谁让咱乡下人活得皮实呢。
尽管说白了,如今的自己也就一“项目虫”而已,早年的辉煌灿烂是再不会有了。
其它电话包括:
王校长说他刚发现一个鱼塘不错,问老周有没空去钓上一天。老周苦笑道,下礼拜再说吧,这不刚动身上路呢。王校长说那多保重身子骨,外边的水深啊。老周大笑说,哪都不浅!
老唐酒醒了,问他自己昨晚怎么回的家。老周说就别提你回家的事了,另求你一个事,往后别再让我见到那个小方了行吗?老唐嘿嘿笑道,人小方起码脾气不错,难道你喜欢那种成天阴个脸的?老周说,也得分什么时候,你那小方干脆就是憋得嗷嗷叫,恨不能抓个男人就咬上一口。这种女的吧,绝对属于看别人在那儿办事,她就赶紧凑过去说,也干我一下吧,干我一下吧。老唐笑得很凄惨,说你太了解她了。

老徐则是关心,昨晚没事吧?老周说还行。老徐说就是,四哥的酒量,这才到哪里,说不定再干点别的也没问题。老周说你不会是怀疑我带走了那个小方吧?老徐道没那意思,那不太委屈四哥了吗。老周道,用北京人话说,她那样的就算**追我三十里地,我要回一下头的都不算男人。随即耳机里传来一声似乎将满口水狂喷出来的响动。
小庞还是那么恭顺,说了解到卫生局有个装修的活,能上千万,咱们一起去投个标怎么样?老周当然明白,这就是希望自己去拿下关键人物。尽管绝不担心一旦事成后小庞给自己分成的数额,但如今他对这种事还真不是太感兴趣。一是投标中做关系的人太多,幕后竞争得血肉模糊;二是拿自己这张老脸,到那些官场新贵们面前一卖再卖,有点丢不起那人的心情。想当年自己刚出道摆平那些老贪官时,如今这些小官吏们还要忙着讨好自己以求混顿酒喝,甚至还没工作呢。想不到啊,官场积累虽如针挑土,多年熬下来却总能有所成就,商场积累则如水推沙,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便是另一番沧桑。何况在这种投标过程中,即便自己不动用三个哥哥的关系,别人也总会给你转达过去,无形中又给兄长们添了麻烦。自己这个小老弟,多年下来让他们操的心不少了,这也是他近年来不愿多在本地做关系的一大原因。于是他对小庞说,现在正外出,这两天回不来,等回头再说吧。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先把有关情况再详细摸摸。小庞仍恭顺道,好,好。但有了后面这句,留给小庞的感觉显然不太一样,说明四哥还是上心了。唉,谁都不容易,还是别给他说绝吧。
沈红则说,我也动身外出了,正好有个订货会,你走了,我也出去跑一圈吧,但我一定会在你之前赶回来的。老周哼哈两句,心想这怎么就成老夫老妻了,不就才三天吗?感觉就像酒喝多了之后,一方面理念上拼命在拉着自己必须抗住,另一方面又有种强大的呕吐欲在往上冲撞一样。这个女人,本质上肯定是不符合自己标准,但眼下似乎还真有点摆脱不掉的意思了。嗨,回头再说吧。哼,回头再说啊回头再说,这都成了当今世人最常用采用的决策心态了。其实连自己将来都不知能成个什么样,谁还能把握准跟别人的未来?
还好,如今没有前妻的电话了。以前曾有几次正走在这条路上时,老婆的电话追来吼道,姓周的,你儿子不见了,你看着办吧。那就得马上掉转车头返回,甚至都有过在外地租辆车连夜赶回的时候。那个混小子,在这样的家里长大,也难怪不让大人省心。小子倒也不是惹大事,就是不愿上学,隔三差五的玩个失踪,于是就要把满城的网吧以及他同学家全搜一遍,甚至动用过公安方面的设备,查过这小子的QQ号最近在哪儿出现。
现在好了,老婆孩子都离得远远的,一下少了两样心事,做人要知足啊。
最后的电话来自钱越。老周马上将车停到了路边。没办法,他骨子里似乎对官员就有这种认真劲,哪怕这家伙当年曾在自己面前何等丑陋过。
“书记,有什么指示啊?”他朗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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