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送君路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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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炫静静地望着苏冠群,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冠群目带凶光,但很快象只泄了气的皮球,低声道:“他们抓走了妙紫。”
听苏冠群这么说,连忆婉也吃了一惊。
唐炫愣了愣,道:“妙紫——是这里的那个小尼姑吗?”
苏冠群道:“是的。”
唐炫道:“他们要用我的命来换她的命?”
苏冠群道:“是。”
唐炫缓缓点头道:“那你怎么还不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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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冠群神情变得十分痛苦,他大声道:“你告诉我,你杀了昆仑派的谁?”
唐炫道:“是不是你知道他是谁,你就会杀我杀得心安些?”
苏冠群面色一阵苍白。
唐炫道:“其实你有很多杀我的理由,比如我是唐门子弟,峨嵋一战昆仑派也没有少死伤;又或者因为古风,很多人想为他报仇;有这么多理由,难道还不能让你狠下心来动手杀我吗?”
苏冠群大声道:“不够。”
他眼眶中泪光闪动,不知为何,他望着唐炫,就象是望着一个相识多年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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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炫苦笑一声,他慢慢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瓶中有一些紫色的粉末。
他将瓶中的紫色粉末倒入口中,然后道:“你们出去一下。”
苏冠群犹豫了一下,已和连忆婉一起退了出去。
连忆婉轻声道:“他刚才吃了什么?”
苏冠群道:“我不知道。”
连忆婉道:“他不会服毒自杀吧?”
苏冠群脸上抽搐了一下,心中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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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的功夫,唐炫已慢慢走出房间,他换了一件干净的黄色衣衫,腰间束了一条金色腰带,腰带上有一个金钱豹囊。
他轻声道:“他们在哪里?”
苏冠群惊疑地望着唐炫,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炫道:“不要婆婆妈妈的,晚了只怕来不及了。”
苏冠群想起那黑衣中年人的目光,心中又打了个冷战,已带头走出了庙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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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来到山坡脚下,看到那中年黑衣人还在原地,妙紫却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彷佛死去了一般。
苏冠群又愤怒又愧疚又心痛,忍不住就要挥剑上去拼命,却被唐炫一把抓住。
苏冠群望了唐炫一眼,愣了愣。
唐炫道:“她还没死。”
苏冠群道:“你怎么知道?”
唐炫道:“我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唐门弟子用的是暗器,听风辨声的能力自然要比常人高出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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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中年人也望着苏冠群,冷笑一声,道:“你没有做你答应我的事情。”
苏冠群还未出声,唐炫已冷笑道:“你是来杀我的,这事和他们没有关系,青衣楼不杀无辜之人,这是你们的规矩。”
黑衣中年人望着唐炫,过了半晌,道:“你说得不错。”
唐炫大步走到黑衣中年人身前,道:“唐某不杀无名之辈,你是谁?”
黑衣中年人冷然道:“要杀你,只怕还轮不到我出手。”
他目光望向一边,远处已缓缓走来四个人,四个身材如儿童般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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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个小人虽然身材矮小,但手脚四肢比例都没有失调,年龄也都不小,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分别身穿黄衣、蓝衣、青衣和红衣。
苏冠群心中一凛,这四个小人就是江湖中一度让人闻名丧胆的五毒童子。
青衣楼一飞三血名震江湖不过是近几年来的事情,但五毒童子却是青衣楼中最早一批杀手,十五年前随着三手帮的诞生而名动江湖,近年来一直销声匿迹。
唐炫之前杀了土童子,但也换来一身重伤,此时面对金童子、木童子、水童子和火童子,已知再无生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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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衣金童子打量了唐炫一眼,道:“就是你杀了阿土吗?”
他说话的声音也是一口童音。
唐炫道:“是的。”
蓝衣木童子笑了起来,道:“想不到唐门子弟还能杀人。”
唐炫点头道:“是的。”
他神色间变得有些冷傲,那是传说中唐门子弟所特有的那种冷傲。
青衣水童子叹道:“杀这个年轻人,有些可惜。”
红衣火童子冷声道:“可阿土也不能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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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中年道:“杀尽唐门子弟,这是大帮主的命令。”
黄衣金童子叹了口气,道:“不错。”
他望了唐炫一眼,道:“你知道吗?我们五个人虽然都会用毒,但阿土却是用毒用得最差的一个,他的武功也——”
说到这里,黄衣金童子又叹了口气。
他走到唐炫身前七步之处,轻轻摇了摇头。他手中忽然多了枚金色钱币,钱币在他手中旋转着垂直向上空飞去,片刻之后又垂直地落在他手上。
虽然金色钱币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但金童子的目光却一直望着唐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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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炫的目光也没有被这枚金色钱币吸引,他也紧紧地望着金童子。
金童子道:“古墨先生对我们兄弟五人恩重如山,他的教诲我从来都不敢忘。他说过,天有残缺,人有转机,我刚才用这枚生死金钱帮你卜了一卦——”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你的是死卦。”
说完,他已转身缓缓走开。
唐炫微微有些发愣,但他面色猛然一变,手已伸向腰间的金钱豹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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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扬起手,手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划向金童子。
唐门铁蒺藜之上涂有剧毒,没有人想被它接近到身前,都想能在最远的地方将它击落,但铁蒺藜最可怕的,是它的飞行轨迹让人难以捉摸。
但这时蓝衣木童子忽然身形一动,已飞身伸出左手接住了那道银色铁蒺藜。
他手中拿着那枚铁蒺藜,放在鼻子处嗅了嗅,走到唐炫面前五步之处。
他笑道:“这是唐门断肠散,性属木。”
看到木童子徒手接下自己的铁蒺藜,唐炫心头也是一震。
他望向木童子的左手,才发现他的左手竟然是一只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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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童子笑道:“你是用毒之人,应该知道天下之毒也分五性,与金木水火土一般互生互克,你中了老金的金风散,不妨再试一下我的木风散。”
说完木童子一阵大笑,笑声中他转过身,右手拂袖而去。
唐炫感到木童子拂袖中一股劲风向自己冲来,他来不及闪身避开,只能运双掌去挡,他双掌触及那股劲风,却感到掌上肌肤一阵发麻。
苏冠群、连忆婉此时也已看出金童子掷金钱、木童子拂袖其实都是在向唐炫出手,但见他们出手如此诡异,也不禁为之骇然。
他们望向唐炫,只见唐炫的面色已微微泛着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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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水童子第三个走到唐炫面前,他苦笑一声,道:“你不知道,我兄弟几人从小就给阿土害惨了,就是我们这副身体,也是给他害成这样的,有时连我都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说到这里,他眼眶微微一红,道:“可他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兄弟。”
他说着真的有一行眼泪流下。
他伸手抹去眼泪,但他手中的泪水在这瞬间化为一团烟雾升起,这团烟雾袅袅地在唐炫面前飘过,又立刻散去。
唐炫此时神色也有一丝惊惧,他右手再度伸向腰间的金钱豹囊,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完全不听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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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火童子最后一个走到唐炫面前,他冷声道:“古墨先生离去前,我们五兄弟都在他身前侍侯,他一再嘱咐我们替他照顾古风,却不想古墨先生尸骨未寒,古风竟然被你兄弟所害,这叫我们兄弟死后怎么向他老人家交待?”
说完他右手衣袖中已射出十数点火星。
他用的是机关暗器,这种暗器距离越近就越可怕。
唐炫这时已全然无法躲闪和招架,这十数点火星射在他身上,每一点火星在他胸前的黄衣上烧出一个小洞,他感到肌肤有一丝灼伤的感觉,但随即再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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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童子在远处摇了摇头,望着唐炫,道:“你死定了。”
木童子笑道:“金木水火土,相生也相克。你既然中了金木水火之毒,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救你。”
水童子叹道:“阿土所用的毒毒性最弱,却是这世上化解金木水火之毒的唯一解药,可惜他死了。”
火童子冷声道:“古墨先生说过,五行缺一,天道难行。我如果是你的话,就马上跪下来求别人给自己一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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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四人说完这番话,再也不看唐炫一眼,转身慢慢消失在黑夜之中。
之前他们出手无声无息,让人浑然不觉。但金童子的暗器、木童子的掌力、水童子的内功、火童子的机关,再加上他们天下无双的五行之毒,他们相信唐炫绝对活不到天亮。
苏冠群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一阵狂跳,他想不到江湖之中居然还有如此可怕的武功。
他看向唐炫,见唐炫全身纹丝不动,虽然站着,却象是死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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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中年人冷笑一声,转身也准备离去。
苏冠群这时忽然拔剑出鞘,他大喝一声道:“站住。”
黑衣中年人回过头来,冷冷望着苏冠群。
苏冠群握剑的手一阵颤抖,他道:“你想就这样走?”
黑衣中年人冷笑道:“你爹都不是我的对手,凭你也想为难我?”
苏冠群怒叱一声,手中长剑已击向黑衣中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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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晚心中一直很愤懑,总觉得自己彷佛做错了很多事,说错了很多话,却又偏偏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他此时憋在心中已久的情绪一下爆发出来,手中长剑势如泰山压顶。
黑衣中年人也再度拔剑,他剑势犀利,横劈竖挥之间招数变化忽重忽轻,刚柔并济,但招招都是杀招。他用的长剑要比普通剑窄一分,剑身却百炼成钢,即使偶尔硬接苏冠群手中的玄铁长剑,也丝毫不见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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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招过后,苏冠群剑法已有些乱。
忽然,苏冠群左肩已被黑衣中年人长剑扫中,受了道伤,但苏冠群心中并无惊惧,他狂吼声中长剑一连三下猛招,也将黑衣中年人逼退数步。
连忆婉看得出来,论剑法内力,苏冠群绝非这黑衣中年人对手,只是靠着年少气盛,才勉强与对方拉成均势。
果然,苏冠群三招过后,黑衣中年人身形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变化,手中长剑又在苏冠群胸膛划过,划出一道半尺长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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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忆婉已拔剑刺向黑衣中年人。
看到连忆婉一出手就使出华山剑派的绝招“穿云七式”,黑衣中年人也不禁面色微微一变。
华山剑派的穿云七式和武当派的惊云十八式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一昧强行进攻的剑法,但穿云剑法没有惊云十八式那般变化多端,也更因为变化不多,所以剑势更为凌厉。
黑衣中年人见连忆婉这路剑法用得极其严密,全然没有破绽,也不得不连连后退,他每接连忆婉一招,手臂感到对方剑中有些分量,知道连忆婉的剑法内力尚在苏冠群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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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连忆婉出手的一刻,唐炫仰面倒下了。
他倒下的姿势很奇怪,身体就象是一具木偶,膝盖、手臂关节处没有任何的弯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看着唐炫这么奇怪地倒下,苏冠群不由得低声惊呼了一声。
他跑到唐炫身边,看到唐炫眼睛睁得很大,神情却显得很平静。
他看了苏冠群一眼,脸上带着一丝苦笑,道:“看来我真的要求你了。”
苏冠群微微颤声道:“你求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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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炫道:“求你杀了我。”
苏冠群含泪摇头道:“我做不到。”
唐炫淡淡地道:“你答应过的。”
苏冠群愣了愣,道:“我答应过什么?”
唐炫道:“你答应过——送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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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冠群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唐炫淡淡一笑,轻声道:“我早已经知道,我回不了家了——这最后的一程——我求你送我。”
苏冠群再也忍不住,流已落下。
唐炫道:“我之前服了一种毒药,能让我暂时不觉身上的痛。我现在已经感觉到药效正在很快地消失,很快我就会身受世间最残酷的折磨——”
苏冠群大声道:“不,一定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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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炫苦笑道:“没有办法,我中了四种剧毒,这些毒在我体内争斗、变化,没有人能救得了我,这痛苦是你无法体会的——”
说到这里,唐炫的表情也变得如同他身体一般僵硬,他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含糊,眼神也变得越来越空洞。
他道:“我看不见了——”
他忽然用尽最后的气力,大声道:“冠群,杀了我——送我一程——”
苏冠群全身一震,他狂吼一声,手中长剑已刺透了唐炫的胸膛。
唐炫嘴角微微动了一动,彷佛听到他在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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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中的一程有多长?
也许是一天的路,也许是一世的路——也许只是一瞬间的路。
唐炫知道自己已在这瞬间踏上了真正的归程,这归程再也无人可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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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冠群跪倒在唐炫面前,他的手松开自己的剑,不停地在剧烈颤抖着。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难过,他和唐炫并不是朋友,他们之间也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交往,但他却感到有一种从未有过伤痛让他痛得不能自已,彷佛自己的利剑穿透的是他自己的心。
过了半晌,苏冠群抹去眼泪,又看了唐炫一眼,看到唐炫左手之中握着一把飞刀,这把飞刀就是唐炫之前在他面前展现过的那把昆仑飞刀。
苏冠群将那把飞刀从唐炫手上取下,放入自己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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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黑衣中年人和连忆婉已斗了五十来招,黑衣中年人剑法变化极其奇怪,但连忆婉的剑法也颇杂,华山剑法、恒山剑法、峨嵋剑法,她都会一些,而且会的都是其中的精华,她剑法变来变去,黑衣中年人虽然剑法内力都胜她一筹,一时也奈何不了她。
黑衣中年人冷声道:“你是华山剑派弟子?还是恒山剑派弟子?”
连忆婉道:“你管得着吗?”
说完她又一连三剑,用的是她母亲连夫人暗中传授给她的剑法,这三招剑法巧妙异常,黑衣中年人不得不小心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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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苏冠群怒吼一声,吼声犹如沉雷一般。
他拔起插在唐炫胸膛的那口剑,发疯似的扑向了黑衣中年人。
这时黑衣中年人也已闪身向后退去。
——看刀。
黑衣中年人口中大喝一声,后退中左手射出两道银色的闪电,那是两把银色的飞刀,分别疾射向苏冠群、连忆婉的咽喉。
两把飞刀发出着尖锐的呼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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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响现刀,刀响惊风,风响断喉,这是昆仑派的飞刀绝技——昆仑三响。
连忆婉长剑挽起一朵剑花,已挡飞了那道银光。
苏冠群见飞刀来势凶猛,也闪身避开。
就是这一阻滞,黑衣中年人已掠开数十步,消失在黑夜之中。
连忆婉犹豫了一下,没有追赶。
她来到妙紫身边,轻轻将她抱起。
妙紫的面色很苍白,她肩头、手臂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但看到她素衣之上大滩的血迹,也知道她之前流了不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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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忆婉道:“她被人点了昏**。”
苏冠群道:“那是昆仑派的洞天指。”
连忆婉想了想,道:“那个人用的是昆仑剑法,还有昆仑三响的飞刀绝技,难道他是昆仑派的?”
苏冠群咬了咬牙,道:“他是昆仑派的败类——张仲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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