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6 未明
日暮时分，火样的夕阳抹出燃烧一般的色彩，点缀着有些幽绿的针叶植物。
只有两辆马车行走的林间道路的确显得有点凄清，车轮转动的声响枯燥无味。
那么如果不是他们的车呢？
当第三个声音出现时，夕阳正在将坠未坠之际，格外肃穆。
从掀开一角的车帘空隙县外看，后面来的马车明显比他们的高档，木头的颜色被漆覆盖，是高贵的棕色，等到近前看车窗，那儿被锦裘所遮，什么也看不见。
会是谁呢？随着马车蓄意的渐渐靠近，一行人脑中都浮现了这个疑问。
终于，那辆马车在他们车前停下，遮得严实的车帘后传出一个听着有些耳熟的声音，有点单薄的男中音。
“请问你们是不是也去漠维？可不可以带我一程？”
南宫悠和闻人望对视一眼，掀开车帘朗声说道。
“抱歉，我们有要事在身，不方便和你一起上路。”
“听说这一路上不太平，所以我想请你们几位一起上路，只要到下一个城镇就好，真的不行么？”
听到回答，车中的人为表诚意，从车上下来走到他们的车前诚恳的请求。暴露在空气中的面庞让雪青泠和秦无名一阵诧异。
“是他？”
那个坐着豪华马车而来的，正是他们二人在街上遇到的那个景什、什么名字来着，看不出他那么有钱，还独自一人驾车来到荒郊野外，真是不怕死。
车厢里，南宫悠和闻人望又嘀咕一阵之后，才开口同意。
“那么，到城镇之后就各走各的了，到达之前你可以和我们一起。”
“多谢。”
躬身道谢，景珂意味深长的表情由于角度的关系没有人看到，那是种让人不怎么舒服的表情，和他的外表很不合称。
他来干什么？
和南宫、闻人同坐一辆车的秦无名蹙眉，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他一直很不放心，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只是这么一小段而已，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吧？
南宫悠略有些担心，毕竟他们连他的底细都不清楚，就这么随随便便让人一起跟着走，心中难免会有一个疙瘩在。
夕阳西下，时光流淌，一行人怀着各自的心思，走在去往西部苍黄世界的路上。
世界一退潮的光影慢慢归于平静。倦鸟归林，人生路未停。
本以为五月的夜晚应该是凉爽的，没想到会让人感到寒冷，除却山林的地理差异，和沙漠越来越接近也是原因之一吧。
将马拴好，围坐在火堆旁的人各自忙了起来。
为了节省干粮，世家的两个公子去打猎了；秦无名则到附近的林子里准备捡一些干柴，虽然他并不放心景珂的存在；两个美女从车上取出过夜用的毛毯；现在看来，就雪青泠和景珂两人最悠闲。
“喂，你是做生意的么，这么有钱？”
伸手放在火边烤，左右张望了一下他小声问道。以他的想象力也只能做出这样的猜测而已。
还穿着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件华贵蓝衣，火光映着他的脸，略略有些惊讶，然后线条柔和起来，有点点笑意弥漫开来。
“对，我家是经商的，这次去漠维其实是想到名虚沙漠找些奇珍异宝的。”
“就你一个人？”
太冒险了吧？是太自信还是没脑子呢。雪青泠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这句话。
“当然不，到了漠维我家的人就会来接我的。”
“噢，那他们就放心你一个人赶路？”
对景珂的文质外貌不怎么有信心的雪青泠因为他神似另一个人的外表而爱屋及乌的关心。
“那是我要求的。我可不想难得出来一次还要带着一群人鞍前马后的，那会很扫兴。”
眨眨眼，对着雪青泠作了个鬼脸，让他不禁轻笑出声。很纯然的笑，没有添加任何多余的成分，让景柯有一瞬的失神。
“对了，你刚刚说，那个沙漠叫‘名虚’？”
“没错，虚无的虚。在大漠里除了天空之外，没有方向，烈日和酷寒，冰与火，满天的黄沙，没有鸟语花香，没有人群纷攘，没有树，没有水，除了天与地，那里就像是虚无的一般，连自己也感觉不到了。”
仿佛进入了那片空寂的广大死地一般，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敬畏。盘起双腿，景柯的语调仿若已沉浸在过往的记忆里，双眼的目光迷离。
“不过沙漠里也有几处古城绿洲。那里的男子骁勇善战，那里的女人热情奔放，那里有说不出名字的珍奇树种，湛蓝清澈的湖水，还有各种各样精美细致的器具。花样繁芜做工精细的扭丝银镯，流动不可思议光彩的弧形弯刀，冰月纹描金的蓝色琉璃盘，身披朝霞七彩声若碧玉玲珑的娇小雀鸟……无论哪一样，**沙漠之后都是炙手可热的宝物。”
“不对呀。”
雪青泠发觉有个问题。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沙漠里行走艰难，还是会有很多人去的吧。难道他们就没有**那么多东西？”
物以稀为贵。一种商品，不管做工再精致完美，如果它的数量是成千上万的话，价值就无法勾起客人的购买**，但若只有一件，那它的价值可就会被一路抬高，有可能还会价值连城。所以说，若沙漠的路真有那么好走的话，那么沙漠里的东西就不会显得那么值钱了。
景柯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其实沙漠中最危险的是驰骋在沙漠中的强盗，没有法律，他们往往会打劫在沙漠中行走的商队，过往的商客有很大一部分是被留在了那些强盗们的刀下，我父亲和沙漠中某个大首领有交情，我就是凭着这个在沙漠中闯荡的。”
“你觉得景珂怎么样？”
一边低头注意有没有活动的生物可猎，一边询问和自己干着同一件事的人。
“有点可疑，不是普通的商客。”
南宫世家的悠少爷低声回答，即使走在荒郊野外，也有清流一般明澈的气息，举止优雅中带点华贵，完美得可以入画。
“与其提防着，还不如放在眼皮底下就近监视，你打得也是和我一样的主意吧？”
虽然看上去呆木老实，其实闻人望也并不是那么后知后觉。对于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的人，并非什么都没考虑就做了决定。
“没错。”
浮现一朵细碎的微笑，精致中带有丝丝令人难以捉摸的邪气，和那文雅公子的外形可不相称。也许他和见面没多久的闻人望结为好友，原因就在于他们都很表里不一。
月牙儿爬上树梢，柔媚的清光洒落下来，有风细细的吹。
红色的衣裙仿佛有花，在热烈的开。
借口要去方便一下，路浅浅飞快的沿着记号赶过去，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那儿站着了。
“那个叫‘景珂’的男人不简单。”
低澈的嗓音，在树林中徐徐飘散。
“可是雪公子似乎对他颇有好感。”
自从景珂露面之后，雪青泠的态度就有些怪异，时不时地瞄向那个人，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知道，所以你要好好看住他，保证他不会被任何人伤害。”
路浅浅一怔，对方似乎十分了解其中的内情。
“是！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等到所有人都回来的时候，雪青泠颇为兴奋的报告景珂的经历。
“原来景珂公子是要去名虚做生意啊，不知府上是？”
“我家做的是古玩首饰之类的小玩意儿，规模不大，见笑了。”
抱手对发问的闻人望行了个礼，偏偏君子的进食不因环境的改变而有所不同，依旧不急不速，优雅如常。
用布条裹了鸡腿在啃的雪青泠竖起耳朵，眼睛却只盯着手中的鲜嫩鸡腿。
那块用来包裹鸡腿的布是他在芷阳城中买的，整整一匹，颜色为纯白。这可不是为了做衣服，而是面巾纸的代替品。将布剪成和小手帕差不多大小就行了，平时可以包一些东西或擦嘴，当成一次性的就好。他并不怕脏，但他讨厌麻烦，每次抓了东西就会油油的，不干净，必须洗手才行，所以他才有由此对策。
“那个沙漠啊，听说是十分危险的，景珂公子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吗？”
沉吟半晌的南宫悠和景珂虽然都是世家贵公子的代表，但一个是书香世家，浑身上下淡淡的萦绕着书卷味，举动间仿佛有墨香盘旋；而另一个则是贵族子弟，气派十足间却平易近人，只是内在的高贵气质自无形中外溢，举手投足间气宇非凡。嗯，还有个世家公子的失败品，长得老实的闻人望只有气质比较像公子，可以直接忽略掉他的存在。
“其实这次是我第二次去那个地方，第一次是我父亲带我一起去的，这一次才是第一次我一个人去。”
尴尬的笑了笑，他是第一次一个人去沙漠，虽然带着一支队伍，但说心里没有一次害怕，那是骗人的，只经过一次实习就要亲自上阵，他的心里可是十分不安，所以才要商队先到漠维集合，自己一个人四处看看，以免以后没有机会。
闻人望和南宫悠交换一个眼色。
“既然如此，我们和你一起上路如何？”
“这不要紧吗？你们不是有要事在身吗？”
虽是不敢置信，他的心中却也是欢喜的。毕竟那地方是十分危险的，如果可以和他们一起走，会安全得多吧。
“没关系的，其实我们是要到瑕沾去办事，时间有点儿紧，本想穿过名虚走捷径的，但是危险太大，所以一直犹豫不决。现在刚好有你这个向导，大家一举两得，岂不正好？”
这番用语优雅的客套话自然是出自南宫悠少爷口中。还不是见人有利用价值才说得冠冕堂皇，要是景珂只是普通商人，没有去过那个名虚沙漠，雪青泠毫不怀疑闻人望和南宫悠会将他丢在漠维毫不理睬，而其他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包括自己。光是逃命就自顾不暇了，哪有空去照顾路边冒出的什么公子哥儿。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等到了漠维和商队会合后，我们就一起去名虚。”
喜出望外的景珂心中也自有一番考量，从他们的言行举止判断出不会对自己的利益造成伤害后，就打算将身手也不低的这些人拉入自己的商队，增加安全通过沙漠的可能性。
既然作了决定，一行人目的一致的赶往漠维，名虚沙漠边缘城市之一。不过在路上他们碰到了几乎每个赶路人都碰到过的专门打劫的山贼，以及其他的追杀者。山贼倒是比较好对付，但是追杀的人却一拨比一拨强，到达莫维城外时，一直都是黑衣的追杀者中出现了白色的身影，对方已经开始出动堂主级别的杀手了。
而对于这些追杀者，景珂只是觉得最近的山贼越来越厉害了。对于他的疑惑，众人只能干笑着转移话题，将此事混过去。
雪青泠现在也已经知道追杀他们的是古月教的人，作为交换，对方也了解他是雪府么子的身份。可他并不清楚古月教的追杀目的何在，也不知道路浅浅与他身后人对古月教的重视，他只是觉得打架打得很爽。被别人卸除一半武力的人对上他这个没有内力的人刚刚好，不会过分轻松，也不会赢得太容易。
一路打打闹闹到了漠维，沙漠那滚滚黄沙的热度已经吹拂在这片土地上，仿若往前一步，他们就将踏入赤黄苍茫的国度。
“这么多人？这真的只是一个商队而已吗？”
对着眼前的几百来号人，雪青泠的眼中大刺刺的浮现出问号。他以为一个商队了不起最多也就七八十人而已，哪知道景珂府上的财力那么强，出去一趟沙漠就要这么多人。
“这是惯例啦，每次要去名虚时就必须带这么多人，其他时候反倒不及现在这般。”
明白他的感受，景珂当初也曾是这样，不过当他进入沙漠之后就没再抱怨过。沙漠中有太多的危险，即便是在熟悉不过的路线也会阴沟里翻船，沙漠中的地形瞬息万变，没有经验丰富的带路人是无法在沙漠中行走的。
“恕我无礼，请问这些人都可靠吗？”
一行人中负责办黑脸的闻人望一开口果然让景大公子的脸色难看了不少。沙漠可是相对隔绝的地带，如果商队中有人对他们不利，在无法联络外界的情况下，会给他们造成相当大的损害。
所以，闻人望的话虽然刻薄了点，其余都是正确的。缓过脸色，景珂慎重的保证。
“放心吧，他们都是自小在我家的忠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那就好。别怪我多心，你也知道名虚的环境，多一个心眼没坏处。”
拍了拍他的肩膀，闻人望语气里满是诚恳，景珂点了点头，向前招呼着手下的商队。雪青泠也感兴趣的凑热闹，其他人见他过去了，也便跟了过去。
当景珂走到商队中时，闻人望神色怪异的看着自己的手，刚刚拍景珂肩膀时，他感觉到景珂的肩膀在一瞬间有些僵硬，随后才放松，就像一个习武之人所具有的戒备状态，这让他心中有中说不出的怪异感。
“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注意到落在后面的闻人望，南宫悠不动声色的靠过去。
“果然不是一般人，恐怕他的武功造诣还不低。”
确定人已走远，闻人望面色凝重地小声说道，闻言南宫悠的神色也严肃起来，冠玉般的脸上一双清明的眼紧紧锁住景珂的一举一动，薄唇抿起，隐约一丝担忧。
“木已成舟，我们也只能小心提防他在沙漠中发难了。本以为只是跟着我们走一段路罢了，谁知道他已经安排好阵仗，跟着我们一起去沙漠。失算！”
皱紧了眉头，南宫悠清秀俊逸的脸上隐约有种不甘的神色，本以为拨动草丛吓走老鼠的，谁知道会钻出一条大蛇来，虽然还不清楚这条蛇有毒没毒，还真是失策。
站在原地的两人担心进入沙漠后的局势。那里人生地不熟，当初选择这条路线十九冒了相当大的风险，现在……和景珂合作则是一半一半，也许他会安全的带他们走出名虚沙漠，也可能在途中对他们不利，只希望不会是后一种就好。
“大哥，你们怎么不过来？”
走在前面和雪青泠他们一起的闻人凉发现自家兄弟没有跟过来时疑惑的转过头。
“啊，来了。”
换回平时的脸，憨厚的应了一声，与南宫悠对视一眼，两人随即跟了上去。
现在担心也没用了，只能随机应变见招拆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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