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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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曦回忆了一阵,却想不起自己在何处见过这种字。
她将卷轴完全打开,见卷底同样没有落款或私章,不由问道:
“祖父,这是何人所书?”
程钦不甚在意道:
“你二叔说是他托友人所作,倒也不曾说是谁。”他说着一顿,道,“怎么,你喜欢?”
程曦摇头,笑着将卷轴放下:
“只是好奇罢了。”
话虽这么说,却始终觉得心中像吊了一件事似的。
她神思不属地回到自己院子,刚要进屋,遇上锦心正好自里头出来,手中捧着一叠书册。
锦心见到程曦,忙让到一旁,笑着请她进去。
程曦一怔,脑中如电光闪过。
她终于想起在何处见过这种相似的笔法——那是一座屏风。
朝阳宫的寝殿外,立着一方人高的水墨纱屏风。屏风上书了满篇的歌颂贤德之词,是时任礼部尚书莫良佐于千秋宴上呈献给苏皇后的寿礼。
苏皇后极为喜欢这方屏风,将它置放在寝殿外。
皇城内所有宫妃臣眷候在朝阳宫外等待召见时,都会看到这方屏风。
程曦做太子妃时,日日都要去朝阳宫向苏皇后请安。她曾不知多少次见到锦心自那方屏风后盈盈走出来,清清冷冷地站在一旁请自己入殿。
程曦不由在门外站住。
当初章泽残伐手足、越礼违制,第一个跳出来上书弹劾太子罪状的人,便是这位礼部尚书!
莫良佐既然为二叔作字,可见两人颇有交情。他位居六部要职,与父亲交情不深,却竟然与二叔这般闲散之人有往来,这实在让人意外……若说是为了亲近程家,却说不通他为何不在字画上留署名。
程曦想起程原培对程钦的说辞也极为含糊,净用友人便带过了,连名字都不曾提,就好像是刻意隐瞒似的!
程曦快步走进屋子,扬声唤来念心,让她去打听程原培的事。
念心一愣,问道:
“小姐,您要打听世子爷什么?”
程曦倒让她问住了。
若是要打听程原培最近与何人往来,莫说是念心,只怕连甄氏都不一定清楚。
程原恩与程钦也许有法子能查到,但程曦要如何解释自己的目的呢?
她总不能说,自己怀疑这字是莫良佐写的,还怀疑莫良佐与二叔往来别有用心罢?
程曦便只能自己往君山居跑。
甄氏这些年越来越羸弱,时不时地便会病一场。
程曦拐弯抹角地同甄氏打听程原培行踪,可是甄氏全然不在意程原培究竟在做什么、每日又是与何人在一起,说起自己的丈夫,她眉眼间神色颇为疏淡清冷。
程曦觉得甄氏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消沉。
既然在甄氏处打听不出什么来,程曦只能宽慰的想,事情应该没那么凑巧。
天下练瘦金体的并不止莫良佐一人,兴许是自己杯弓蛇影太过敏感了。
她将隐隐不安抛开。
几日后,程曦带了些入药的参须又去了李家找李落。
李落听说程钦很欣赏自己那副字画,并在得知自己是女子后仍大加赞扬,不由感叹道:
“……侯爷不重俗世眼光,实在让人钦佩。”

程曦听了颇为得意,下巴都快翘上天了:
“那是!我祖父自小就教我读书识理,还带我遍览山川江河。他老人家才不会同那些俗人一般瞧不起女子呢!”
不小心又黑了程时一把。
李落不由失笑。
程曦想了想,忽然拉着李落道:
“落姐姐,有件事我需得同你坦白。”
她将自己冒用程时名头的事,程时让人请了大夫来李家问诊的事,以及先前程时上门的误会一一道来。
“……四哥他自小就是这样,对谁都是那副脾气,当真不是有意冒犯于你。”
李落错愕半晌,怎么也无法将一副混世纨绔样的程时与眼前体贴灵巧的程曦联系起来。
她想了想,继而大方笑道:
“也怪我心气太高,受不得半点冷言之故。”
程曦不由汗颜。
就程时那个德行,不知道的人当真会以为他是上门耀武扬威来的。
程曦看重李落才情,又敬佩她在这种境况下仍然能乐观平和,不由便想帮她一把。
“落姐姐,你将那些字画统统给我罢,我让四哥想法子帮你销出去,保管比你这般拿去旧街卖要值当!”
李落一愣,刚想拒绝,便听程曦又道:
“我四哥与你兄长昔年有同窗之谊,此番不过举手之劳,你就别再推拒了!”她指了指南边的屋子,“何况,你不是想攒些盘缠,待你祖父身子好些便回家乡去吗?”
此番话让李落大为意动。
她想了想,最终接受了程曦的好意。
程曦心情愉悦地打道回府,琢磨着回去后怎么同程时商量。
“小姐,”念心透过马车窗格看着外头,“你瞧,那好像是世子爷。”
程曦忙凑过去。
只见青砖大街的对面是座两层高的酒楼,四间面宽的门外砖阶上站着一位身穿褐金缂丝花鸟万福纹的中年男子,瞧那侧脸隐约便是威远侯世子程原培。
程原培身前有一顶四人抬的枣呢官轿,轿中走出来一人,与程原培相见寒暄后,二人便笑着携手走入酒楼去,颇为熟稔的样子。
程曦瞪着二人背影隐没在楼梯后,良久不语。
京中只有三品上官员才可乘四人抬枣呢官轿。
她一回到府上,便让锦心支了五两银子给念心,吩咐道:
“不管用什么法子,你去打听清楚,世子爷这段日子有什么应酬、会去哪里。若是银子不够就再向锦心领,不必省着。”
念心立时便明白了此事的重要,两日后,将自己探来的消息告诉程曦:
“……车马房那边都是临时传的,去的地儿也没个准数。倒是说,特意交代了后日起需得留出那架大马车来,让车马房排了三日行程。”
程曦一怔。
府里只有走官道时才会用到大马车,更何况还排了三日行程,可见程原培是要出城去。
就听念心继续道:
“奴婢还打听到一件事。”
她将打听来的消息附耳与程曦说了,程曦听后沉思半晌,继而跑去外院书房找程钦。
“祖父,”她一下冲到程钦桌案前,睁着亮晶晶的琉璃眸子道,“我想去临丘庄子上住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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