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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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诗绮神神秘秘地把林麒拉到一边,看四下无人,在他的嫩脸上吧嗒亲了一口,揉了揉他的脑袋,灿烂地笑道:“小麒,昨天的事我都知道了,太解气了!哇…小麒麟太帅了,小姨再亲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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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你知道南看北斗星吗?”
“什么南北斗乱七八糟的?给姨说说。”
“话说曾经有两位禅师对话,其中一位问道:“什么是我?”,另一位禅师便答他:“向着南面看北斗。””
陈诗绮一副白痴表情地看着林麒,怔怔道:“我不懂,乱七八糟的,和尚胡说吧!”
林麒很酷地摇头苦笑,“什么是自己?向外寻自己,是寻不到的,正如南面看北斗星,自然也是看不到的,因为方向不对,那我们怎样才能看到自己呢?”
陈诗绮愣了片刻,很干脆地答道:“往里看”
“正解,可是,如何往里看呢?”
陈诗绮又陷入了痴呆状态,林麒对这个小姨没有丝毫办法,只得又解释道:“那禅师对话中的意思就是说要觉悟到真正的自己,那便只有反观自己,求诸己心,其实当时在亭子里和尚已经印证了此法,只是和那个男人说这些,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林麒看似漠不在意地撇了陈诗绮一眼,眼里有着一丝孩子恶作剧的作弄,可是小姨仍然很有公德心尽职尽责地扮演着对牛弹琴中那头愚顽青牛的角色,林麒觉得有些失败,只好继续说道:“所谓反观自己,便是自己跳脱出来,在看待别人时,也用同样的目光看待自己,而求诸己心,便是了知自己的本来心意,心若坚定,自然便强大了,又何必去在意他人的目光呢?小姨,你明白了吗?”
陈诗绮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想到的法子制住那个卑鄙男人呢。”
林麒很认真地想了想,良久方才自言自语道:“其实非是我想到办法制住了他,只是他早已迷失了自己,他看不到自己,却被世俗牵绊着,人在世上生存,若连自己都丢了,那如何不是被世俗所制呢,那便是沾染上了俗气了。”
似乎觉得自己都有些说服不了自己,林麒没有再说下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嚷嚷,皆为利往,谁又能不带丝毫烟火气息?这世间有情,谁又能说那便是俗气?
陈诗绮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却又觉着哪里不对劲儿,想不出来,就又很尽职地催着自己的干外甥继续将下去。
林麒怔了半晌,陈诗绮在旁边催着,他才回过神来,继续说道:“其实这里也有个典故,当时有个僧人去问候普愿禅师,他站着向禅师拱手致礼,禅师便道:“太俗气”他便双手合什礼拜,禅师又道:“太僧气”僧人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禅师也未免太挑剔了”陈诗绮说道。
“恩,这故事本来是说为人处世,便要讲究个平常,自然,适性,莫要矫揉造作,违心违性,当以本色面目行于世”
想了片刻却又道:“其实人有千万,性情便有千万,倒不需要非得一个标准来行走世间,有情,便是真性情,如若一味追求灭情绝性,那也是入了小乘了。”
“如何是佛?我不曾知。如何是我?问我便知。”
陈诗绮怔怔地听了这一大堆长篇论调,郁闷地摇了摇秀气的小脑袋,有些赌气地嘟着嘴巴,然后就看鬼一样地看着自己这个干外甥,好奇道:“这些你都从哪里听来的?说的我都晕乎乎的。”
林麒满不在乎地答道:“你房间窗台上不是放着本《古尊宿》?其实记录的是汝州南院禅师的语录,我去你房间玩的时候顺手就翻了翻。”
陈诗绮脸色霎然变地古怪起来,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捻着衣角,连耳根都红透了。
其实那些书都是她从一些地摊上搜罗回来的,她现在早就把自己当做了林家的一份子,自觉不自觉地在林南檀的影响下,只要看着那些古色古香的线装本,那书页看起来泛黄泛黄的古本,便像个贪婪的孩子一样,不看题材,不看内容,不管价钱,总要收到手中方才觉着安心,可是拿回来就又像个玩厌的玩具一样扔在一边,她哪里又会去看那些晦涩的古书,那些书本全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她却没想到林麒却是最喜欢那些鬼里鬼气的东西。
李静怡这时候推门进来道:“什么佛啊我的,我看你是入了魔障了,你这小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你也别整天赖着,有空就多看看课本,快要出院了,下学期你还得接着上呢。”
林麒虽然反感学校的教育方式,别人说什么,那便是什么,不过想着又能和孩子们整天玩在一起,心情便好了起来,这半年,把他憋坏了,只是,他又想到了桂武桂新那两对讨人厌的兄弟,却也不想把这些事问李静怡,平白添了母亲的烦忧。

赶着在元宵之前,林麒在父母和小姨的陪同下,搭上了回村的客车,没来得及践和李芝菲一起赏元宵灯谜的诺,便匆匆离开了这个曾经魂牵梦绕的城市。
街道依然是那个街道,公路两侧的房屋也没有多出来几栋,那几座眼看着就要倒塌的木楼也没有如孩子们担心的那般被拆掉,那是他们玩捉迷藏最喜欢去的地方,就连街楼摆摊卖棉花糖的小老板也是原来的那个,这半年,这个他伤心过,委屈过,欢喜过的村庄依然如原来一样,没有丝毫变化,也许,半年时间终究是短了些,他如是想着,却还是有种近乡情怯的念头。
他终究还是个孩子,有着极为敏感的心思。
下了车,乡亲们看到是他,都很亲切地点头微笑,温和地唤道:“麒少爷回来啦!”
跟在林南檀的背后,礼貌地拒绝了乡亲们送过来的零食小吃之类,他迈着略显疾快的步子走向那个似乎已经有些陌生了的街道,虚弱的身子又了些微的喘息。
巷道里,古老的三层木屋接天连壁,只从低垂的白云间隙透出一抹光照了进来,在巷道中间留下一带长长扭曲的光影。
走进巷道较深处,光线突然亮了起来,露出来一个操场大小的晒谷场,西边有一座老院落,是以前地主的院子,前面一道圆拱门,几个相熟的孩子正在哪儿玩弹珠子,见到他回来,都停下了动作,傻傻地看着他走过门口,走过自己身边,犹豫着步子要不要跟上来。
那扇拱门里面是一座鲤鱼跳龙门的月白墙影壁,里面便是一条甬道穿过前庭,周边是一个正方形的四合院子,前庭里有假山池塘,池塘里游着鲤鱼,在甬道两边,水草石隙间穿来穿去,光影一照,色彩斑斓,是林麒平日最喜欢的一处所在。
林家一行人很快就穿过谷场,再往街道深处走,道路渐宽,前面就是供销社,临街面是一排两层半的旧楼,五六十年代公社特有的青灰色石砖,上面用红色的笔迹写着**万岁等字样。
一条水泥斜坡弯弯地从道路尽头两端延伸出去,连着住在山脚下的几处人家。
一家人进了北边的椭圆形铁闸门,又走过一条长长的青砖甬道,林麒这才回到了别了半载有余的院落,这里是他住了六年的地方,他怎么会不熟悉,这半年在医院呆着,每天除了看书练字,也只能在身子好了以后出去花园散散步,他虽然表现地满不在乎,其实无时无刻不想着回来。
踏进院落的瞬间,他心里竟然有了丝紧张,耳听着院子里的叔叔阿姨伯伯婆婆们很亲热地唤他:“小麒,可回来啦。”
也看到了人群外面傻傻站着看着自己的小伙伴们,耳朵里不时听见或真诚,或虚伪的话语,他犹如进入了一个有些陌生的世界,竟不似平常般用孩子特有的奶生奶气的稚气话语逗得大人捧腹大笑,出奇地低着头沉默了起来。
平日里最疼爱林麒的刘婆婆满头银发,从厨房里听说林麒回来,她就迈着颤巍巍的三寸金莲抢出门口,开心地眼睛都笑眯了起来,待看到林麒虚弱的声音甜甜地对她喊婆婆,眼看着六十多岁的人了,却是激动地都哭了出来,连带着嗓子都发着颤,“罪过,罪过,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阿弥陀佛,佛主保佑,来,来,过来让婆婆看看,啊哟,怎么都瘦成这摸样儿了,真是罪孽啊,小麒妈,可怜可怜我们这些老婆子,孩子今晚就在我们这儿吃吧,大半年都没见到他,真真怪想他的,我们这些老人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就小麒和我们连着心呐,”
也没等李静怡答应,避开讪讪过来要扶自己的儿子,颤着身子把林麒紧紧护进怀里,拥着进了厨房,眼泪已经吧嗒吧嗒地掉在林麒的头上,瞬间湿了头发一大片,林麒心里发酸,也不去檫头发,反而撑着虚弱的身子,默默腾出一只手反撑着老人一步三颤地走进厨房,大家看着这一老一少,忍不住一阵唏嘘,有的女人忍不住落下泪来。
躲在外面闻讯赶来的刘顺达狠狠盯着厨房的门,脸上沉的都能拧出水来,他老婆**站在他旁边,周围空了一大片,没人愿意沾在他们家身边,自己都会觉着恶心。
“麒麟儿,说想婆婆了没?呵呵,婆婆知道,婆婆知道你受了委屈,婆婆知道,唉,作孽啊”老人手上转着圆润的珊瑚念珠,念着念着又掉下泪来,边哭边笑道:“来,来,咱们不管他们,婆婆今晚给麒麟儿做你最爱吃的红烧鲤鱼好不好。”
月儿慢慢爬上中天,偶尔被天上的阴云遮住了面容,看不到星星,厨房里橘黄色的灯光却温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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