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威信(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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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委书记钟大响,初中未毕业,不满三十三岁,一米八七的个头,理平头,身材魁梧,脸庞红润,很像“四人帮”里的王洪文,平时喜欢穿军装、扎腰带、戴越南帽,经常开一辆军绿色吉普车下农村兜风。
钟书记是个经历十分丰富的人。初中二年级时,由于父母去世,退学回家跟盲眼佬羊家丁学拔火罐,日子混得相当艰辛,后来又跟舅舅学木匠走南闯北找饭吃。
二十岁那年,他通过关系将户口迁入国营农场,跟亲戚种槟榔不久又改行种橡胶,日子过得清淡乏味,自认农民是当到底了,没想到在一次打麻将中认识了罗场长,从此官运畅通一路飙升。
他很快当上了生产队长,不久又破格提拔做了机关党委书记,**没坐热又兼了副场长。二十八岁那年,罗场长因为和小姨子睡觉受处分提前退休,一把手的位置又顺利地接了过来。当了三年场长后,出人意料地调到海屯县任县委书记。
钟书记是个关心群众疾苦、说一不二的人。大良村村民吉喳因为在街上碰倒了派出所的摩托车被干警打伤了腿,法院判决后三年要不回赔偿,多次上访也无济于事。那年春天,钟书记下村里蹲点,恰好住在吉喳家,听了吉喳的哭诉后,第二天就领着吉喳上派出所,要回了三千多元的赔偿款。年过半百没读过一天书的吉喳很感动,从此以后就叫他兄弟书记。后来吉喳出了车祸,家里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钟书记又将他的女儿安排在县委接待科,专门在大院里打扫卫生养花种草,领财政工资,还给她分了一套旧房子。
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大部分来自外地,临近春节前就携家带口驱车回家了,下乡慰问军烈属残疾人成了机关部门的事。钟书记了解到情况后毫不客气下了一道文,不准县委县政府的领导提前回家过年。他以身作则,亲自带着县委县政府两套班子的副手下乡慰问。等慰问完后,外地的领导就在路上过年三十了。这近于乎无情的做法,有些县领导很有意见,但赢得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好评。有一次下乡慰问,他见村里有三户孤寡老人过年都没肉吃,二话不说就拿自己的工资给他们每户买了十斤肉,十几门鞭炮和一大包糖果瓜子。孤寡老人都感动得流出了眼泪,称他是个好官,有人还向他下跪,他蹲下去把他扶起来说:“你们不要给我下跪,你们应该向**的像叩头,应该感谢**。”
钟书记又是个言行很难捉摸的人。譬如:乡镇召开税收工作总结大会,他无论工作多忙都要去作指示,主持大会的乡领导很感动,称赞他对税收工作百分之三百的重视。而他却出人意料地回答说:“书记亲自参加大会,是因为县长和分管的副书记没有做好这项工作。”譬如有个女记者问,作为县里一把手怎么样才能做好本职工作?他回答说:“如履薄冰,要把每天当做最后一天来过。”又譬如有一年去公安局拘留所检查工作时,看到吸毒的青少年在房子里列队唱《悔恨的泪》,他很不高兴,立即站在队伍的前面指挥大家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连续唱了十几遍大家还是唱不下来,他严肃地对所长说:“《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都唱不下来,他们是怎么改造的,他们能改造得好吗?以后你们每天都要唱这首歌,再唱那些乱七八糟的歌,你这个所长也别当了。”从此以后,凡进过拘留所的人都会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有一段时间,农村税收工作大幅落后,他急了,经常带着一帮局长下乡检查督促,走到哪个乡镇都是野味美酒款待,谁知他一反常态,根本不靠近酒桌饭厅,而是领着大家上街边吃盒饭,弄得乡镇领导都很尴尬,局长们也有苦说不出,以至后来很多局长找借口不愿和他下乡,乡镇也不知怎么接待为好。有几个和他关系很铁的乡干部进房子里偷偷提醒他,经常下乡吃盒饭会影响他的福相。他头也不抬地说:“你们懂个狗屁,作为领导没有威信哪来的福相,领导的威信从何而来,是干出来的不是吃出来的。”
他说这话时,眼睛环视着大家:“你们说对不对。”
几个乡干部都一脸正气,异口同声地:“对,真对。”
他说完若无其事地进了洗手间,留下一房间的惊愕。
那年搞年终总结,县电视台台长朱补洞向他汇报工作,一开口就叫他老板。他听了十分生气,立即叫他站起来立正,怒斥道:“叫我老板,你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捞了很多钱吗?你以为我包养二奶了吗?如果电视台的干部职工都叫你老板,你有什么想法?现在很多干部都叫我老板,我看是你带的头吧?”朱补洞双腿直哆索,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睛看着地面不敢说话。他站起来把笔记本往桌面上一扔,脸露怒色:“不要汇报了,立刻回去写检讨,检讨不好降你的职。”说完就把朱补洞赶出了办公室。消息传开后,县里的干部都再也不敢当面叫他老板了。
据我分析,钟书记发火是有原因的,时下群众都把吃喝嫖赌和老板划了等号,堂堂县里的土皇帝,他岂能容忍部下在大庭广众面前这样对他不恭。
钟书记又是个胸怀宽广的一把手。因为利益的冲突,县委和县政府一把手合得来的极少极少,大多数是面和心不和。刚当县委书记时,大家都以为他和冯县长合不来,因为冯县长年龄大、资格老,又是当地的干部,一贯以来都很霸道,与两任县委书记都闹翻了。但他凭着自己的领导经验和勇气,统揽而不包揽,放权而不侵权支持政府的工作。刚到县里工作不到半年,有人就到处散布说他和县长因为发包工程闹意见。为了辟谣,他在全县科级干部大会上,当着冯县长的面称赞冯县长身上有很多闪光点,是个到位不越位,服从不盲从,统揽不包揽,很有主见的老领导,值得自己好好学习。
教育局有个副局长,因怀疑冯县长反对提拔他当局长,到处写信诬告冯县长和政府办公室打字室的阿霞有一腿,弄得冯县长那一阵子都提不起精神。钟书记下决心刹住这股歪风,让公安局通过安排“线人”监视,笔迹鉴定,暗中排查,突击审讯等方式,很快就把那个副局长关了起来。然后又一鼓作气,召开批斗会和游街,彻底把那个副局长的意志搞垮了。在强大的压力下,副局长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诬告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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