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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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心没了会怎样?
胸口空荡荡地透着风,全身再也暖不起来。
不,一缕魂魄是不会再有温暖可言的,只是她从来不知道魂魄是无心的。
谦雨自嘲地看着自己许久未曾见到的真身,再一次回到地府。
这九泉之下似乎跟她结缘颇深。
在生世间,她呆过多久?一年多吧?
那已经是她的全部人生了吗?
她该生气的,气狩魂使骗了她,雨儿寿命八十,可是,她如今未满十九。
满腔的惆怅压得她快透不过气来,心中莫名的恐慌只能让她无意识地在一方飘荡,久久不去。
灵魂没了依托,满腔的空虚。
她是鬼使,无需跟着其他魂魄排队等着分列各殿。
孤魂野鬼般飘荡着,她该何去何从?
浓雾之中,撒旦兴致一脸,俊逸的容颜荡漾着不属于地府的笑。身后众魔鬼一同,巡视各殿。
一见到她,撒旦双眼猝亮。
一脸兴味地迎上前。
“谦雨鬼使,可是不舍本王特意赶回地府?”一脸灿烂的笑,若是平时,谦雨定是恨不得立刻撕了那张脸。
可是现在,她连动一下都懒。
懒洋洋的一眼,算是对撒旦的招呼。
“谦雨鬼使,王在问你话。”死神鬼脸一出。
谦雨白了他一眼。
“我为什么会死?”这话是问撒旦的。
撒旦脸上笑容一僵,招呼手下,正打算往下一方前进。
一看到他的表情,谦雨蓦然回了神,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他。想走?没那么容易,起码也得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撒旦很没面子地当众被拎了个正着。
没有办法,地府需要她这样的人才,她由心底发出的那股气息,可以沉淀鬼魅之气,安魂之心,她在地府虽说是个鬼使,却没有一个魔鬼敢给她脸色看。
纵使是身为撒旦王的他也未曾疾言厉色对她过。
谁让他把她所有的投胎目录烧毁,自此只能身留地府。
“好好的我为什么会死?”小脸扭了起来,她咬牙切齿道。恨不得能咬下撒旦身上一块肉。只可惜,撒旦这种魔鬼的身上是没有长肉的。
“呵呵,这个……你还是去问狩魂使吧。”撒旦非常擅长人间的踢球之术。
一挑脚,便将麻烦提给不知何处的狩魂使。
可惜,谦雨没那么好打法。
“你是撒旦,还有谁比你更清楚地府的一举一动,这不关狩魂使的事。”
撒旦见瞒不过,便挺起架子。
“你本来就是死的。”他面不改色道。
谦雨不鸟他。
“我已经还阳快一年了。”就不信他会不知道。
撒旦面容一整。
“你还是去问狩魂使。”能推他就推个干净,半点都不担心有损撒旦的威严,基本上来说,熟识撒旦的人都知道很多时候,他是没有任何威严的。
威严那种东西,就有如过时的物品,没丢掉,偶尔拿出来晒太阳。
更何况九泉之下,半丝日光也没有。
想晒也不成。
远方的狩魂使,寒气袭身了好几次,一失手,差点错放了还几只魂魄。
撒旦领着众魔鬼妄想赶往下一殿,谦雨不语,只是跟在撒旦身后,他一步,她便一步。
半步也未落下。
沿着业务殿,谦雨见着雨儿,成了魂魄,她无需承受身上的折磨,亦无需承受心理的折磨,表情格外安详。
谦雨松了一口气。
转而到了投胎转世殿,撒旦总算停下脚步,正视她。
“谦雨鬼使。”
“嗯哼?”
“你跟着本王有何事?”
“嗯哼。”明知故问。
撒旦无奈叹息。若是地府中全是这样的鬼使,他这撒旦也无耐再当了。
脸上笑容不减,他该做人间君主,这样好脾气,定是万民之福。
也罢!
撒旦一抬手,身后众魔顿了形。
“今日巡视到此为止,回无回殿。”
众魔行礼,尊王之意。
“宣狩魂使前往无回殿。”
死神领命前去。
说来说去,撒旦还是不打算自己开口,地府之中最好用的就是狩魂使,看当撒旦第二,撒旦不愿管,不想管的事,他全都一手包了。
谦雨跟着撒旦回到了无回殿,无论如何,她都想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回到地府。
如果说是被风抑云扔下地,她又未觉得痛。
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死。
一定有人在搞鬼。
希望这只“鬼”能稍有自知之明,早点现身。狩魂使无故被召,脸色颇为难看,无间道上,小鬼未见早已感受其气,莫不退让三分,一保三魂七魄。
若是惹来狩魂使一时不快,估计永世也别妄想投胎,就算有幸投上一胎也一定没有好日子过,狩魂使向来恩怨分明。
不过,在他的眼中,只有怨,没有恩。
无回殿前,众魔分局两旁,唯一鬼使谦雨站在殿中央与撒旦对视。
两人你一眼我一眼正比谁的眼睛较大。
半晌,撒旦吃不消地闭上双眸,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谦雨就不能给他一点面子,想想他也是地府的主子,她的上司。
往后,她的好日子还得靠他呢!
结果,好脸色没有,倒是哀怨半分,让人心酸,他难得就没有好心的时候吗?撒旦委屈地想。
呃——
撒旦好心?那估计会是三界最大的笑话。
一看到现形的狩魂使,撒旦高兴得差点没有跳起来,无比隆重地下位迎接,平日里可是吊儿郎当,丝毫享受不到这种对待的。
狩魂使双手背后,一身黑衣衬得他的脸更黑,无回殿中暗紫光芒,连魔也无法正视他三分,狩魂使比撒旦更有威严。
“王召见属下有何要事。”无回殿上,狩魂使还算识礼,不过,只要一出了无回殿,在他眼中,撒旦便不再是撒旦,得不到他半点尊重。
他与谦雨一样,是撒旦不想放手的人。
所以,只好由着他目无尊长。
“呃……狩魂使啊,谦雨鬼使突然返回地府一事,本王需要你来向鬼使解释一下。”撒旦说得轻巧,未等狩魂使开口,身形一没,消失殿上。
狩魂使视若无睹。
其他诸魔见撒旦已走,便作鸟兽散,没有一个人,不,没有一个魔愿意留下来看狩魂使的鬼脸。
狩魂使鬼眼微转,望向谦雨。
“谦雨鬼使有何话要说?”眼中无风无波,却可看出稍稍不悦,似是认为这点小事将他找过来太过。
谦雨撅了撅嘴,困难地吞吞口水,某些时候,奥撒身上的气息跟狩魂使还有些类似。
奥撒——
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会为了她的突然消失,不,突然死亡而伤心难过吗?
那个男人,从不轻易把情绪反应出来,她真怕他憋坏了身体。
“谦雨想问,为何突然被找回地府?”完全没有道理,她甚至一点感觉都没有,魂魄便已经在这九泉之下。
临死之前,不是还有交代遗言的时候吗?
为何她没有?猝死也不用那么突然。
狩魂使表情未变,黑暗阴寒的黑影已经朝着无回殿外闪去,无回殿,地府至高无上的地界,在无回殿前,再过放肆的魔和鬼都要禁上三分。

他不喜欢这个地方。
谦雨紧跟在狩魂使身后。
直到出了无回殿,狩魂使才出声回道。
“魂魄既已经被召回地府,谦雨鬼使不妨就呆在地府之中安分行事。”冷话如冰,一丝情面也无。
谦雨气得想上前咬他两口。
糟糕,最近似乎特别爱咬人,这个习惯不好,该改吗?
“我不是问这个。”他明明就不敢正视问题,“我想知道为何突然死亡,狩魂使大人不是该给魂魄一个解释?”
狩魂使阴森森地笑开,白牙白森让人想到地狱最底层的酷刑,狩魂使向来不笑,一旦笑起来,连鬼也会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死?魂魄被召,肉身自然会死。”
“可是,雨儿不是有八十的寿命?”撅起小嘴,这点她可是清清楚楚,半丝都没有忘怀。
狩魂使点头,大方承认。
“现在她十九未到。”要死也不该死她。
“谦雨鬼使,”狩魂使顿住身形,立在谦雨面前,凭地吓人。作惯了人,谦雨不知自己的胆子是大了还是小了。
微微寒颤,她扬起头来,非得讨个说法不可。
“阿鲁赖剔氏雨儿寿命有八十,那是处于自然生老病死之列,不在意外招魂而死。”该她倒霉,碰到不是人的人。
招魂?
谦雨有些不懂。
招魂是难得好心地一次解释个够。
“你并未死,只是魂魄被人强逼出肉身。”只不过没有魂魄的肉身只能称之为尸体,是为死。“从今往后,你便乖乖呆在地府,行使你的职责。”
一甩黑袖,狩魂使消失无踪。
独留谦雨一人,呆怔不知所谓。
她的魂被人硬生生地召回地府?她身边哪有这号厉害人物?为何她都不知道?
乖乖呆在地府?她会乖乖才有鬼。
狩魂使不网开一面,她就直接找撒旦。
事先说好八十岁的,岂能说改就改?
“撒旦,你这个不负责任的魔鬼!”
撒旦寝宫,谦雨巧笑盈盈居于那张象征权威的黑玉床上。
撒旦身形一现,舒适地宽衣解带,准备就寝。一袭暗紫衣袍落了地,撒旦才与人神一般安歇,底下劣鬼时时刻刻分分秒秒操劳,毫无休息机会。
一头乌黑长发比女人还美,比例完美的欣长身躯,俊逸的面容,若是身在人间,撒旦定是让不少女儿家伤心断肠的种。
只可惜了如此美物,在这暗沉地府不见光。
一脚踏出。
紧接着一阵抽气声,撒旦火速抽回一旁暗紫袍子瞬间套回。
脸上笑容荡然无存,他瞪大眼睛望着床上笑得开怀的女人,不,在地府只有女鬼。
“呃……谦雨鬼使……难道不知……”
“不知什么?”谦雨笑盈盈地问道。
撒旦无奈叹息。
地府之中谁人不知撒旦居所是为禁地,擅闯者永世不得超生。
“有……有事吗?”本来就没打算让她超生,她自然没有这层顾虑。
“撒旦,呃,王上……”礼多人不怪,先从称呼开始。
撒旦一惊,向后倒退三步。
若是可以,他非得立即消失。
不过,看她的样子,并不打算如此容易就放过他。
“谦雨鬼使有话直说。”他什么都答应了。
谦雨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小小的身躯离开了黑玉床,立在撒旦面前。
“这可是王亲口答应的,别食言。”
“地府没这规矩,呃……不食言,不食言。”
狩魂使和谦雨就吃定了他,撒旦可怜地想,哪天,他也撇下这个身份,上人间一游,管这地府乱七八糟。
忙死他们两个。
谦雨要来人间通行证,如今她是魂魄,没有人间通行证,她连地府都出不了。
身后死神紧跟。
她失笑,还怕她逃不成?
她走到哪里,没有肉身,她永远只是一抹魂魄。
“死神,你还是请回吧?”她只是去调查到底是谁施了法将她的魂魄驱离**,必要之时,还需要他来招魂,归回肉身。
死神视若无睹,视而不见,甚至已经到了充耳不闻的地步。
谦雨翻翻白眼。
她的好心都被当成了驴肝肺。
紧闭双目,穿过地府九道,由死神带路指引,到达当日沾云坡时。
“啊!”
猝然,胸口一闷,如破茧而出,睁开双眼已到了沾云坡。
死神已立在当日她摔下的那一方巨石之上。
人声鼎沸,此时台上站的正是聂抗天,下一刻,她看到了自己,不,看到雨儿的肉身被风抑云抱起,飞身立在死神身上。
是的,她瞧见雨儿的身体穿过死神,被风抑云紧紧抱住,纹丝不动。
胸口一闷再闷,有些喘不过气来。
只要跟死神沾上边的人,从来没有存活过的,雨儿的肉身尽与死神相连,如今,想不死都难。
紧接着,她听到雨儿口中不停地咒骂,甚至开口要上了风抑云的手臂。
口中莫名泛起腥味,仿若回到当初。
她咒骂不停,却丝毫未果,自由之身受到了限制。
直到她开口叫唤奥撒。
天,谦雨瞪大双眼,纤手捂着嘴,才不至于惊呼出声。
奥撒——
他的表情是如此狂怒,为什么?是为了她的叫唤而生气吗?还是——
她来不及多想,雨儿的肉身已经被风抑云松开,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落下,死神双手环胸,看着好戏。
谦雨傻怔怔地看着雨儿硬生生地落了地,奥撒凄厉的狂吼,撕裂着她的心。
好痛。
不是该空荡、空洞的吗?
她是魂魄,为何还会痛?
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思考,一抹肉眼看不见的青绿光线从远处飞至,直直地投在雨儿的肉身上,不,那抹青绿的光线早已绑紧了雨儿,此时正没入雨儿的**——
就是这样,她就是这样,魂魄才会被逼出肉身。
身形微闪,朝着那抹青绿光线,飞身前去。
死神扬言一扫,望着底下嘶吼的男人,眼中无一丝表情。
唯一有的,只是多看了两眼。
一方桌案,一枝烛火,一张纸符,一个红衣喇嘛,这就是谦雨所看到的一切。
那道青绿光线正是从白桦镇发出,红衣喇嘛似在喃喃念着咒语。
片刻之后——
青绿光线消失。
红符随着青绿光线化成一地灰烬。
烛火灭。
红衣喇嘛起身。
这时,从内庭出现一抹谦雨堪称熟悉的身影。
“师父,一切进行得可顺利?”
是霜珠,谦雨睁大了眼睛,没想到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她,霜珠真的那么痛恨她吗?恨不得她从这个世上消失。
什么时候,她的为人也如此失败。
只见红衣喇嘛点点头,霜珠才扬起一抹魅人笑颜,得意尽显眼底,仿佛她已得到了全世界。
红衣喇嘛!她记住了。
无论如何,她非得让他再招一次魂,将她召回不可。
她想知道——
奥撒叫声为何会那样凄厉,满怀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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