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大石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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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大石砬子
林志同自从随了‘四野’的队伍后,心思可比在‘龙山好’时活络多了他打从入绺子混道上起,真还没有见过象‘四野’这样的大小掌柜和四梁八柱,瞅着那几个平日里和气亲切的年轻人,到了真刀真枪砸窑打院的时候,一个赛一个地枪准刀快,砍起人来眼皮都不待眨一下的;还有哪个人称政委大名张自和的张大掌柜,眼睛就象刀子一样,能把你的心看透,说起话来是滴水不漏,不知不觉地就把你的底细套个清清楚楚。当初留在‘四野’的时候,张政委就把自己在道上的行径摸了个不离十,和自己谈了小半宿的话。当时的自己好象是在火上烤着一样,哪个胆寒啊,说句不怕丢人的话,就差点尿了。可是人家张政委依然信任自己,不仅留自己在队伍中,还交代给自己一项公事,要求和道上其他的比较义气正派的绺子联络,商量共同打日本人的事情;另外依旧指令自己负责延吉、安图、敦化等周边的消息收集。想我林志同也是三刀六洞铁心干胡子事的人,既然遇到了这样有胆识和远见的掌柜,肯定是要拿出点真本事来,随‘四野’这个队伍干出点名堂。再说打日本人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咱们中国人受小鼻子的欺负够久了,咱们打日本以后不是还能有个好名声吗?
张自和也在暗中观察。几天以来对林志同在心理上的压迫和诱导应该起到了作用,这人在江湖道上厮混长久,方圆几百里的绺子队伍头头脑脑、方方面面都是精熟。掌控好、运用好林志同,促使他彻底地融入‘四野’队伍,把他的力量发挥到抗日事业上,应该对‘四野’是有很大帮助的。
想到这里,张自和招手把林志同叫来身边,轻声地问:“林大兄弟,你知不知道在安图附近有什么大股的绺子?”
“从这安图一直到敦化,大股的绺子倒是没有,只是与‘龙山好’仿佛的有三支,人数也都在三、五十左右,零散的‘棒子’(意指单干的土匪)也不多。这里是山区,田稀屯户少,养不活人啊;但这疙瘩吃山的人多,因此走商的也多。走商的一般都有自己的镖手趟子,绺子如果不是结下死仇,不会和跑商的过不去;再说绺子自己也要依靠跑商给出山货、进粮食和炮子枪药,归齐到底,跑商的和绺子都有交情,不过深浅罢了。平日跑商的只要路过绺子地盘,给点香火钱就两和无事,这三股绺子就是‘敖东好’、‘长运好’和‘大石砬子’。要说起来数‘大石砬子’最是异数,这大石砬子本是敦化南面大山五道沟里的一个险要,自打十年前住五道沟的韩家和张大帅的巡防营因为收粮交税的事情火拼了一次后,老韩家的家人和徒弟就占住了哪个地方,不服官府、自种自收。他们自己对外称‘韩家局’,道上的兄弟以‘大石砬子’来称呼他们的名号,他们人心齐整,局里的掌柜和伙计人人都有不俗的武功和枪法,加上他们从不抢劫客商和外地人,只是忙时种地,闲时在山里打猎挖参采药;守着险要,这几年吉林省防军驻蛟和河的官军也奈何不了他们。‘敖东好’一直在敦化城西边一带活动,偶尔来安图附近打点秋风;‘长运好’就基本围着安图周边打转,和‘龙山好’一样,只要是遇到肥羊咬一口就跑,滑溜地很。”
“哪个叫‘韩家局’的有多少人枪?
“韩家能打的实打实有三十出头,枪不多,二三十条吧,还都是些老旧货色,但他们都是老山林绺子,每个人都挺厉害,都能飞马走尘、甩镖舞刀,连老韩爷子的大闺女都是巾帼角色,马上英雄,功夫和枪法不输男人,都二十三了也没有人敢娶,曾经放言谁想要她的身子除非功夫和枪法胜过她才行,成亲以后还不能纳小。”
“大石砬子、大石砬子……”,张自和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
“张大掌柜的……”林志同见张自和出神,提醒说。
“哦,以后别叫什么掌柜的,就叫我老张或者按队里的规矩叫张政委就行,还有什么情况?”
“是、是,我要说的是这韩家在大石砬子除商队以外从不与外人攀结,咱们队伍怕是难和他们打交道”林志同补充道。
“一切皆有可能。”扔下这句让林志同摸不着头脑的话,张自和转身去唐明汉哪里商量去了。
俗话说“三九四九,冻断骨头”。正是三九天气,天寒地冻。尤其在地处山区的布尔哈通河谷地带,飕飕地小北风象刀子一样围着人打旋,从口鼻中呼出的热气眨眼就变成挂在眉毛和帽沿的白霜,马匹的鬃毛上一片冰色。‘四野’行军的队伍在寒天冻地的河谷驿道中艰难前行。在如此严寒的天气里,道路上除了‘四野’的队伍以外,就没有了人影。连续行军了八个小时,队伍人困马乏的。临近快下午四点了。张自和与唐明汉商量着让队伍停了下来,找地方宿营。
“快到安图县城了,唐队有什么打算?”张自和对已经安排完了宿营任务分派的唐明汉说。
“呵呵,我现在这会儿脑子都快冻木了,先把篝火点起来,烤暖和以后再说,政委看看伤员和年纪小点的孤儿如何了。”
“精神头都还不错,想着他们和我们一起在大雪天冰封地里野外熬七八个小时,也真是够难为的。”
“政委刚才和林志同聊了半天,摸到些什么情况啊?”
张自和把了解到的都和唐明汉介绍了。
“险要之地、世外之人、自立之帮?嗯,看来我们要准备和这个‘大石砬子’好好亲近一下。”
“确实要好好地亲近。听说韩家局的大小姐至今还未成亲,二十三岁、与你正配,唐队可要把握住机会啊。哈哈哈”
“你这个当政委的没个正形,怎么扯到这上面了。”
“哎,这才是正经的事。你想想啊,在过来前,你虽然有女朋友,但是还没正式结婚不是?过来后,大家一开始都忙着生存,可这以后抗日的事情不是三天两天的,哪得十四年啊。大家伙们都得解决个人问题不是?还有,如果韩家局真象林志同说的,我揣测他们决不会拒绝抗日联合,这是一股极有可能成为抗日骨干中坚力量的队伍,一定要争取过来,无论采取什么办法。所以交朋友、建立感情,哪怕我们再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他们融入我们的事业。你说是不是啊?”
“哪有你政委说得自信满满。你不是说韩家的不与任何势力攀结的吗?还有你说得那位韩家大小姐,且不说人长得如何,他们的立场方向我们都还不是十分地清楚,就可以说融入我们的事业?武断了点吧我的政委同志。”
“事在人为,这方面我有经验。象老韩头这样的江湖人我打交道的多了去了。绿林英豪、黑道枭雄,都有做人的道义准则,否则也成不了气候。倒是你,一听说人家韩家大小姐,立马想到长得如何,瞧瞧,男人的底色露出来了吧?”
“去去,我不是哪个意思。”唐明汉面露尴尬地说。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看看队员们的宿营地安排地如何了”。
紧靠道边,六堆篝火燃了起来。爬犁卸了,马匹开始吃豆料,队员们有条不紊地按照各自的职责做着工作。三个重伤员和两个轻伤员的情绪十分稳定,伤势也开始好转,让张自和宽心不少。
从秦家大院出发的时候,由于携带的物资太多,除伤员以外,爬犁都用来载运货物,连岁的孤儿都随队行军。一天走下来自然累的一说休息就瘫在地上喘气,张自和看见后怕他们着凉,忙吩咐黄秋生和朴正银兄弟把这几个小孩子拢在一起烤火。

看着六十多人的队伍,张自和还在考虑明天怎么样过安图。这安图可是驻有吉林省防军二旅的一个营。不象森林守备队,哪可是东北军的正规部队。绕道是不可能的,从延吉到敦化,这安图是必经之路,如果让安图的守军知道了‘四野’就是砸了秦家的绺子,那非起冲突不可。看来不论自己队伍落脚在哪里,这安图是转移路上的第一个关口,等会吃饭的时候再和唐队几个商量一下。
就在张自和思量的时候,安排在四处巡逻哨探的队员回来了一个。许一山骑着青鬃马,一直奔行到唐明汉身边才勒缰下鞍,在唐明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出什么事了?”张自和来到唐明汉身边问道。
“来了三个同路的,从延吉来往安图去。”唐明汉淡然答道。
“什么来路知道吗?”
“不知道,三人都骑着马,没有穿军装但是可能有枪。”
“留他们下来?”
“当然,这种天气出门又都骑着马,不会是一般的老百姓。肯定要‘请’来询问的。再说天已经快黑了,这也是待客之道嘛。”
说话间,从东面传来一阵答答的马蹄声,唐明汉朝张自和丢了眼色,张自和会意,站在了路中央。
转眼功夫,从东边过来了三骑,急匆匆地想穿过‘四野’的宿营地。大概是看到了‘四野’队伍的人全都拿着枪,打头的一个红脸膛的中年人忙跳下马,向着站在路中的张自和拱拱手:“这位大爷,三老四少,鄙人是韩家局的韩再功,有急事要回敦化,向各位借个道,山高水远,回头来大石砬子做客,定盛情款待。”
“哦,原来是韩家老爷子的人,久仰久仰。在下是‘四野’当家的之一,张自和。韩先生你看这天色已经晚了,不如和我们共饮一杯水酒如何?”
听张自和这一说,韩再功脸上露出犹豫的颜色。明显的很,对方这是在留人,想到自家和报称‘四野’绺子的毫无关联和瓜葛,自己也不清楚这些人什么来路,是红还是黑?不免心里打鼓。想想后咬着牙说:“谢了谢了,兄弟我确实有急事要赶回家,张大掌柜的高情厚谊在下愧领了,告罪告罪。”说完想转身上马,不料唐明汉在旁边一吧攥住韩再功的胳膊,高声笑道:“哈哈,韩当家的难道不领我们‘四野’的情?这未免有折韩老爷子的面子吧?”
韩再功一惊,觉得左胳膊象被一把铁钳夹住,暗运内功刚想摆脱,哪料道唐明汉早已经松了手,抱拳作揖:“在下‘四野’队长唐明汉,适才冒犯了韩先生,谨赔礼!但是我们确实是真心请先生喝一杯,暖和一下身子再说,韩先生何必拒人千里呢?”
“对对,相逢即是有缘,我们兄弟伙也是刚回国不久,早就耳闻大石砬子的韩家局是远近有名的义气绺子,有心结识,难得与韩兄弟相遇在这野外,共饮一杯是应该的。”张自和也在一旁掺和。
唐明汉适才那一把,让韩再功感觉这个人的功力深厚,动作迅疾。又听见两人这一唱一和的,觉得再矫情下去也是不妥,何况确实如两位当家的所说,天色已经全黑,尽管人可以耐受,但是马匹却不能再跑了。再者看这两位掌柜的言谈话语,不象是要有所图谋。于是沉吟一下:“如此就叨扰了。”
“哎,这才是韩家局的豪气风采啊。来,坐到火堆边来,咱们继续唠嗑。”张自和高兴地说。
众人寒暄之后,张自和请来唐明汉、许一山,三人与韩再功三人共同打开一坛从秦家大院带来的烧酒,用搪瓷缸子盛上。张自和不喝酒就泡上红茶作陪。
许一山是个喝酒不嫌多的主。往日在队里训练严格遵守纪律,滴酒不沾,如今奉命陪客,酒量一放开,就让韩再功三个咋舌不已,只见满满一缸子酒,许一山三四口就喝得见了底。
关东汉子豪爽干脆,见许一山如此,韩再功也不再遮掩,招呼两个手下和许一山放量满饮。就着烤得香香的狍子肉,几人喝得满脸红光,连唐明汉也喝了不少。
酒酣耳热之际,大家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当张自和问起韩再功三人为何在风雪天赶路的原因时,韩再功长叹一声。
“老当家的多年寒喘今冬是越发厉害了,急需老山参入药吊气,敦化、安图这边都寻不到,咱们手里虽说有几支,但是年份头浅,药性不足;前些日子跑去延吉想托人买点,一是货难得,二是钱不称手,有家大户家中藏了一支六两参,非得一万大洋转手,可是我们又没有那么多的钱,只好回去再想办法了。实在不行的话就用家里的二两参对付,好歹先熬过腊月,保住老掌柜的命要紧。”
张自和与唐明汉对望一眼,前者向后者意味深长地眨眨眼睛,后者微笑不语。
“敢问韩老掌柜的高寿几何?”张自和热情地问道。
“五十九了,开年就满六十,辛未年正月间生人。前些日子还在念叨怕是过不了花甲,想在腊月里头先把六十的寿诞给整好,今儿是腊月初一了,所以我们急着往家赶路。”
“韩老掌柜的寒喘多少年头了?”张自和轻言细语地问道。
“哎,这话头提起来就长了。庚子年间,老当家的那时在天津义和拳坛里头担着大师兄的份,攻打静海教堂的时候中了老毛子的一颗炮子,伤了肺气。后来八国联军进了天津,和朝廷联手剿杀义和团,老当家的和几个师兄弟带着家人逃离了天津,来到东北。千里奔波,一直没有得到调养,这些年都是靠药在维持。几位兄弟,看你们绺子人欢马腾的,刚才你们报号是‘四野’,敢问是前几天灭了‘龙山好’,砸了秦家窑的‘四野’?”
“是啊,你老哥也听说了?这两件事都是我们干的。我们兄弟几个是前些日子从海参崴哪儿过来的,老毛子和日本人逼得咱们没有活路了,回国来了就是和他们对着干的。这‘龙山好’想在夜晚偷袭我们劫货杀人,这秦家大院和日本人有勾结,我们几个兄弟把它们给灭了、砸了,这些马和爬犁上都是缴获的,有江对岸日本人的枪支弹药和药品,有秦家的粮食、盐巴和布匹。”
“好!痛快!这秦家大小子几次和我们韩家局的过不去,仗着自己是省防军的团长,对我们出山的货强行收税,还打伤过我们的几个弟兄。我借花献佛,敬各位一杯。”韩再功高兴地举杯邀饮。
“好,韩大兄弟豪气,大家一起共饮。“唐明汉热情回应。
接着,聊起江湖道上的趣闻逸事,就基本上是韩再功一个人在说。期间,言语中露出对‘四野’队伍的服装齐整,武器精良的羡慕眼光。吃完晚饭,三人向张自和与唐明汉道别,感谢‘四野’的盛情款待。张自和对韩再功说:“韩大兄弟,请回去后转告你们当家的老爷子,他的寒喘病首重保养,绝喜怒、远烟酒;平和情志、宽正心神,再加上有效的汤药,应保无虞。过几天我们兄弟上门为韩老爷子贺寿,专门送上寿礼,祝他青松不老、南山永立。”
“谢谢张大掌柜的吉言,我代韩家局的老少爷们请各位来大石砬子做客,到时再谋一醉”。韩再功拱手告辞、上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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